「雙重全球化 」在發展?中國的新聯盟

歐盟安全研究所的亞洲研究員愛麗絲·埃克曼Alice EKMAN。圖:ifri.org

習近平想要什麼呢?是想取代美國,主宰世界,還是想在中國和西方之間豎起一道屏障?為了回答這些問題,和法廣同屬法國世界媒體集團的法國電視24台的經濟欄目《經濟智能對話》採訪了歐盟安全研究所的亞洲研究員愛麗絲·埃克曼。 在採訪中,愛麗絲·埃克曼指出,中國希望到2050年在各個領域都成為世界第一,這就是中國國家主席所說的 “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這也是一種 “正常影響力的競爭”,即促進另一種模式:例如一個更有主權的互聯網。她還補充說:必須考慮到摩尼教的層面,因為它在中國的講話中無所不在,埃克曼明確指出,”與習近平不同的是,這種二元的世界觀是公開地在光天化日之下表達出來的。對愛麗絲·埃克曼來說,中國的外交有兩個層面:對類似美國這樣的國家非常具有攻擊性,而對其他國家則是魅力外交。她最新撰寫的《最後一班飛往北京的航班》一書,剛剛由L’Observatoire出版社出版。在今天的節目中就為您介紹這次採訪。歡迎收聽。

《經濟智能對話》:愛麗絲·埃克曼,你好,

愛麗絲·埃克曼:你好。

《經濟智能對話》:中國想主宰世界呢?還是或將它一分為二? 一邊是西方,另一邊是中國。

愛麗絲·埃克曼:這並不互相矛盾。有一點很清楚,這不僅僅是北京和華盛頓之間的影響力之爭,中國希望到2050年在所有領域都成為第一。就是習近平所說的 “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在經濟上、軍事上、科技上和外交上都是第一。順便說一句,就大使館、領事館的數量而言,中國已經是頭號外交大國了。但中國的目標不僅僅是等級的競爭,而是規範影響力的競爭。也就是說,推動替代性治理模式,例如替代性技術治理模式。中國希望有一個更有主權的互聯網,由國家進行更多的監督。中國希望更符合規則的、更恰當地使用社交網絡,就如習近平在2022年底的19大七中全會開幕詞中所說的那樣。所以我們今天真的有規範的競爭。而中國經常被低估,因為我們會說是啊,可非常好。但中國並沒有辦法推動替換治理模式。儘管,它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擁有相當多的公共外交和宣傳工具。PUBLICITÉ

誠然,在世界某些地區北京正在失去影響力。特別是在歐洲,雙方之間關係緊張,隨着對中國國內局勢的發展,以及有關香港問題、新疆問題、人權問題,在中歐和東歐,以及立陶宛正面臨著中國的強烈制裁,歐洲正在制定一個所謂的反脅迫機制的事實。因此,中國不僅形象受損,也失去了一些市場份額,華為正在失去歐洲,在貿易和技術制裁的背景下,它也失去了美國的市場份額。但在世界其他地區,特別是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拉丁美洲和東南亞的某些國家,中國繼續提出倡議。這些提議仍然受到普遍歡迎。當然,一切是相對的。你必須逐個國家來看,但我們確實正在進入一個兩極化的世界。雖然不是冷戰時期那種十分明確的兩極分化,但基本是一樣的。中國在聯合國已經成功地團結了一定數量的國家在自己的立場周圍。例如,去年10月初,中國成功地在聯合國人權理事會召集了19個國家,也就是說與17個國家相比佔了多數,這樣就不會進行有關新疆問題的辯論。

《經濟智能對話》:在你的書中看到的,你可以告訴我這是否正確,給人的印象是中國對世界的看法是二元的。好的是他們自己,壞的是西方人以及他們的新自由主義。

愛麗絲·埃克曼:這是現實,是認知的現實,不是地緣政治的權力關係的現實。事實上,在胡錦濤領導下,可以感到反西方的情緒和相對摩尼教的世界觀,但它是潛在的,有一些研究人員,一些分析人士或一些記者。但習近平的不同之處在於,這種二元的世界觀正在公開出現,明確地…

《最後一班飛往北京的航班》,愛麗絲·埃克曼 (Alice Ekman) 著。 © Éditions de l’Observatoire

《經濟智能對話》:有擔當!

愛麗絲·埃克曼:公開的,有擔當的。中國外交官通過今天所謂的 “戰狼外交”,考慮並表達了這樣一個事實:根據他們的說法,他們稱為的顏色革命是由西方在世界各地煽動起來的;最後,西方國家的人口只佔世界人口中的一小部分,現在應是佔大多數人口的人開口說話,展示自己的聲音和立場的時候了。在現實中,摩尼教的層面,我認為必須考慮到它,因為它今天在中國的話語中無處不在,不僅是對自己的人口,而且在多邊論壇上也是如此。中國不斷強調:長期以來,中國一直受到西方大國的羞辱,前殖民地國家不再有發言權,現在是時候正視他們並作出回應了。確實有這樣的印象,中國外交的層面是雙重的:對某些國家採取非常具有進攻性的外交,例如美國;以及一個仍然具有魅力的外交,這很重要,要注意關於同樣開放國家的細微差別。

《經濟智能對話》:一種“會計外交”。

愛麗絲·埃克曼:是的。我用這個詞來澄清分析。中國不說會計外交。然而,她確實不斷提到數字,在事實上進行比較。這麼多國家都簽署了關於新絲綢之路規則的框架協議,這麼多國家都在支持這些規則,

《經濟智能對話》:別忘了這是無法進行檢查核實的。

愛麗絲·埃克曼:很多時候是的。有時在數字會過高,即使外交官的印象是官方數字已經被遺忘,往往是想推動框架協議的簽署,而框架協議有時有點像個空殼,但要告訴中央政府,這就是我們取得的成果,我們已經達成了一個聯合文件。但這不僅是溝通的問題上,有這種對數字的過度投資,同樣,這也正逐漸成為中國的一個聯盟戰略。也就是說,需要更多的人,特別是當涉及到在聯合國投票的時候。因此,在某些聯合國的機構中,剛剛我們談到了人權理事會,但同樣,我認為:部分地低估了中國建立聯盟的能力,中國將各國團結在自己某些立場周圍的能力。而今天,我們可以,是的,很明顯地、可以確定那些國家一貫地支持中國的立場,那些國家一貫地譴責這些立場。

《經濟智能對話》:所以又回到了這個摩尼教的、二元的、和一些其他的形象。你說,世界將走向一個雙重全球化。這一點非常明確,特別是在華盛頓和北京正在發動的技術冷戰。但你並沒有說誰會贏得這場戰爭?你猶豫表態說,中國基本上有辦法贏得這場技術戰爭。

愛麗絲·埃克曼:但我真的認為競爭開始了。事實上,要注意到中國的聯盟戰略就是以不同的方式看待國家之間的競爭,而不是傾向於說的北京和華盛頓之間的簡單競爭。一方面,必須要注意到,西方聯盟正在重振或鞏固,我們可以說它在北約內部,在四國集團內部,在所謂的印太集團內部,這一概念是已經被數個國家採取的印度—太平洋戰略,英國、澳大利亞和美國之間達成的安全協議,在印度-太平洋地區中,法國已經採用了這一戰略概念,當然還有美國,印度,日本等國。因此,情勢正在被鞏固和正式化。美國也舉行了人權峰會。雖說有些含混不清,但在西方確實是有一個多邊參加的雙邊組織。

在中國方面,也有一個新的行動,希望通過不同的方式聯合一條新的絲綢之路,結果喜憂參半,可也有一系列的技術合作。中國擁有強大的技術能力。如:5G,中國在5G方面的能力讓許多觀察家感到驚訝,而且中國也發展了所謂的互聯生活的能力,或是智慧城市、智慧安全一體化的能力,能夠在城市中進行監控,還有廢物處理、交通和停車等方面的管理能力。而且這些技術已經開始出口到世界各地,主要是出口到那些仍然接受中國技術的國家,也就是說,不是出口到所有的國家。這不僅僅是產品和服務的輸出,也是使用標準的輸出。而全球化的問題,不僅是公司之間兼容或不兼容的問題,也是它們所使用的標準和它們所推廣的標準之間的問題。

《經濟智能對話》:當我們像美國一樣對中國公司實施制裁時,我們不是在幫助中國的項目變得更加獨立於西方技術嗎?

愛麗絲·埃克曼:在制裁出現之前,中國的自給自足項目已經出現。當然,你是對的,這加速了這個項目。無論如何,這個目標是在新技術中部分實現自給自足。中國最近,也就是不到兩年前,出台了所謂的十小巨頭計畫,也就是投資給製造電子元件的中間公司。當然,中國的投資是為了試圖應對美國的半導體制裁和限制的日益加強。而與此同時,新冠也加強了這樣的看法:相互依賴終於有了限度,有必要在被認為是戰略性的部門進行更多投資,以便不再依賴廣義上的外國元件或是服務。順便說一下,不僅僅是在中國。這個概念也在歐洲出現了。但在中國,還有意識形態方面的問題,即黨對經濟的重新規畫。這是一個現實。我們已經看到阿里巴巴、騰訊對新技術領域的重新規畫,但也看到對娛樂業或是教育領域的重新規畫。所有這些只是一個通知的開始,是對經濟進行更廣泛的重新規畫的開始。在中國,這有點特殊,因為國家在經濟中發揮着核心作用,同時,中國希望成為向國外輸出技術的規範性大國。再說一次,今天非常困難,例如對公司來說,美國、歐洲和中國的公司不可能一起合作,共同開發智能城市的基礎設施,即使它們今天是互補的。從地緣政治上來看,有一些不兼容的地方,顯然在經濟和貿易中正變得可滲透,我個人認為,這不會軟化原有的約定俗成。

《經濟智能對話》:非常感謝您的回答。

轉載自《法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