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觀察】:告別庚子年

鮑彤(左)與高瑜

元旦一過,就是新桃換舊符的時候了,庚子年就要過完了。我經歷過青蔥歲月的庚子和白髮歲月的庚子,比較兩個庚子,也是人生難得的吧。

飢餓之年弟弟吃生肉

記得1960庚子年暑假,我媽拿出一張肉票,弟弟搶着到馬路對面的合作社去買肉。弟弟回來說:這月給的是熟肉。我跑過去一看,薄薄的一長條灰了吧唧的肉,肉皮上還呲着黑色的豬毛。媽媽過來一看,說不是熟肉,是鹹肉。我看見肉條上有牙印,我驚訝地指着弟弟:你吃了?他不好意思地說,我以為是熟的。我害怕地說:你要拉稀的!後來弟弟沒有拉稀,這件事就變成我家的笑料。什麼時候說起,什麼時候一家人一起笑。一條鹹肉能讓一個12歲的男孩忍不住要咬一口的艱苦歲月,記憶中並沒有留下什麼苦難。

那年我上高二,弟弟考上北京四中,我和他口袋裡總有一點糧票,是媽媽的口糧,媽媽讓我們放學餓的受不了就吃碗餛飩。媽媽還要節省糧票換成全國通用糧票寄給老家的姥姥和大姨。她們還是先後死在老家了。結束了文革才知道我的這兩個親人屬於中國的幾千萬餓殍。

還不知道如何與今年庚子年拜拜

今年的庚子年是怎麼過的?普通中國人都像經歷鬼門關。年初關注李文亮整一個月,但是2月6日晚上他走了,官方一定要說是7號。接下兩個月,我每天要熬到午夜,要看財新網刊登方方當天的日記。這是我了解武漢的唯一渠道。直到武漢解封,方方的日記停筆。

兩會、六四、國際人權日我都被上崗。六月十五日北京市公安局給我兒子單位打了第一個電話,問我兒子表現?單位回答:很好。第二個電話來了,要單位辭退我兒子,單位問:為什麼?回答:別問。第三個電話又來了,一定讓單位辭退我兒子,單位還是問為什麼?這次回答:父母原因。我丈夫已經去世7年,當然就是我的原因。6月17日我兒子失業至今。

7月22日,我被一根電瓶車充電的電線絆倒,這根電線沒有平鋪在地上,拉了一尺多高,我右肩碰到花池子,粉碎性骨折。我做了大手術。8月,我剛出院,有關部門就找到我的主治醫生,要他配合案情調查。最近又一位給我治療的醫生,又被幾個人約談。

11月3日美國大選日 ,我嘴上起了一個大泡,兩個月了還留著紅痕,大概因為我太關注了。我現在焦急地等著下週的1月6日。

2020年最後一天,看到香港終院受理律政司上訴申請,黎智英須再度還押的消息,看到這位堅強的人眼泛淚光,新一年72歲的他又要繼續鏈條纏身。

2020年最後一天,看到香港終院受理律政司上訴申請,黎智英須再度還押的消息,看到這位堅強的人眼泛淚光,新一年72歲的他又要繼續鏈條纏身。

今年庚子年最後一個月,分外寒冷,中國冰凍了80%的土地,比較「燒煤就是犯罪!」的省份,北京的日子除了被強拆的香堂,要好過一些。50歲以上的人,很少有下一個庚子年了。我還不知道怎麼和庚子年拜拜,但是這最後一個月,注定也要在密不透風的監控中過去,辛丒一年,風,也不會透進來。

迎接新歲的分享

接到田牧先生的約稿電話,首先想到的是要把鮑彤先生的拜年與大家分享。庚子是他88米壽,他特別選擇一張壽星老的照片來拜年。這是他近些年採取的拜年方式,朋友們都欣喜不已,因為年年可以珍藏照片和墨寶。我第一次收到,是2015年在北京市第一看守所過春節。莫少平、尚寶軍律師來看我。尚律說:鮑老給你拜年了。他把鮑老闊別9個月的照片貼在接見窗口的玻璃上,又翻過來,是鮑老對我的問候。看守所不讓收留,12月回到家,首先尋找的就是這張照片。2017年春節還收到過鮑老的拜年,照片是他和蔣宗曹老師的合影,那年好像是他們翡翠婚紀念日,兩人都穿著大紅色的唐裝,非常喜幸。那天還去看望劉家駒先生,拿出給劉先生一家人看,回家卻找不到了,一定是留到那裡了。即不好意思再讓鮑老拜年,更不好意思向劉家駒先生索要。算我一次讓美予人吧。

尚律說:鮑老給你拜年了。他把鮑老闊別9個月的照片貼在接見窗口的玻璃上,又翻過來,是鮑老對我的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