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爾曼自傳】 第二十六章 咬緊牙關,日子還得過下去(一)

史塔西數十年監視紀錄民眾的檔案堆積如山,東德垮台後,市民們紛紛要求查看自己的檔案。如:SZ。de

和平革命,蘇聯帝國分崩離析

事態還是一波接一波地變化著。在這最為和平的革命中,統一社會黨和紅色獨裁犯下了諸多罪行,但是卻沒有被解散,也更沒有被禁止。這次革命跟基督教關係密切,沒有流血,沒有街頭巷戰,沒有衝擊冬宮,舊政權的那些惡棍們毫髮無傷。這期間東德的後繼人喬裝打扮,給自己取名為「左派黨」。作為「法人」,左派黨就是原來的統一社會黨,如今坐在我們民主議會裡。改頭換面還有它經濟上的理由,這樣做,統一社會黨幾百萬的黨產就能保住了。全世界的黨派和國家都是交錯的,由私人出面在銀行裡有著豐厚的帳號。波蘭、匈牙利、保加利亞、羅馬尼亞、捷克、波羅地三小國,蘇聯的民族大監獄在一九八九終於分崩離析了。不用腦,不用下體,而是用心去感受,我感到一種舊時信仰崩潰的幻覺痛楚。我又夢見巴黎公社的舊夢,其實通過地獄般的天堂烏托邦,我的狂妄自大已經得到治癒了。在第一時間的震撼中,我就如同君特‧格拉斯(Günter Grass)和克莉絲塔‧沃爾夫(Christa Wolf)一樣,反對兩德的統一,反對把東德輕易地歸依到勝利一方的西德,這兩人始終堅持己見,因此我們往後就分道揚鑣了。作為先知和指路人,格拉斯和我都不能在湯裡加鹽,自居有功。

1989柏林牆倒,之後人們衝進位於東柏林Normannenstrasse史塔西中心,要求查看自己的檔案。圖:der spiegel

史塔西解散,人們搶救檔案

東德那邊不斷的示威活動中,那條口號「我們是人民」很快變成了「我們是一個民族。」平庸的老百姓有時候比那些自認明智的人更聰明。

十二月,一個「圓桌會議」組成了,東德政府代表和反對派人士在此進行談判。退位的昂納克(Honecker),史塔西頭目米爾克(Mielke)和其他高階的官員們都被軟禁起來了。史塔西也改頭換面,從「國家安全部」改為「全國安全局」。在艾爾福特、羅斯托克、萊比錫和其他城市的史塔西總部都被人們衝進去佔領了,最後柏林總部也在一九九〇年一月份被佔領。市民們自發組織成立守衛團,他們阻止史塔希那種悄悄銷毀檔案的行動,這些檔案是史塔西為長年監控市民而建立的。解散史塔西的決議定下了,他們必須將手中的武器交給人民警察及軍隊。但是誰有足夠的經驗,來解散這麼龐大的特務機構呢?

左為史塔西頭目米爾克(Mielke),右為共黨頭目昂納克(Honecker)圖:stern.de

共產黨犯罪累累,高幹卻「人人無罪」

這是真實的德國大戲,全世界都在觀看。媒體報導各式的犯罪行為,但是沒有人承認自己有罪。無罪!無罪!無罪!這種調子我從紐倫堡大審中就聽過了。既然沒罪,那也用不著贖罪。軍火交易?死亡線?克倫茲(Egon Krenz)什麼都不知道,也沒做錯什麼。他多少年來就負責所有的「武裝機構」-警察、史塔西、軍隊等,但是在圍牆邊防下令開槍,老天爺,他難道真不知道!腐敗?我是個窮光蛋啊,昂納克說。這也是對的,一個人什麼都有,就不需要什麼了。強迫領養?給競技運動員強迫使用興奮劑?酷刑?驅逐出境?雇用殺手?毒品生意?東德的經濟大佬京特‧米塔格(Günter Mittag)也不知道外貿是咋弄的。世界市場的違法交易?兩德之間的人頭買賣?系統販賣孩子?恐嚇言論? 那被人痛恨的宣傳部頭目施尼茲勒(Karl-Eduard von Schnitzler)在電視節目中咬著牙,愚蠢而自滿地說:「我不後悔」,以此來販賣表現自己性格的執著。每個臭不可聞的精英惡棍都裝成被人誤解的慈善家及人類救星。下台的史塔西將軍馬可士‧沃爾夫(Markus Wolf)偽裝成一個審美者,美食家,善於烹飪俄國食物的小說家。他在脫口秀中擺出東德情報局裡的〇〇七詹姆士‧龐德的姿態,突然之間人們面前出現一個被人誤解的、有道德的政治家,簡直就是個道德聖徒。

喝人血的共黨大佬及他們小兒科的「豪華」

東德共黨頭目Margot Honecker及Erich Honecker夫婦 ,攝於1984 (Photo by Günter Schneider / ullstein bild via Getty Images)

柏林北區遠離普通的居民社區,是共黨大佬們的居住專區。當他們的住所展現在公眾視線前時,東西兩邊有偷窺癖的人們簡直跌破了眼鏡。這些財富多麼小兒科,這些巨人多麼侏儒!人們看到昂納克還真有一個十米寬十二米長的游泳池,真是貽笑西方。每個漢堡商人都比他更豪華些。搜尋他夫人馬格特的床頭櫃,裡面有幾包西方的髮捲和十瓶陳年威士忌。大佬們愛打獵,得來的獵物都私自瓜分。這些封建社會主義的高官們所享受的豪華,是十分小資產階級的。人們對那些過氣的高幹們的浪費和豪華生活覺得既驚訝又噁心,這也令我也感到很驚奇。

貴重的不是這些高官所擁有的那點可憐的特權,他們的高幹頭腦才真是貴重的。工會頭領手裏貴重的不是他們冰櫃裡囤積的十台錄音機,在跟《柏林日報》的採訪中,他咬著牙說:「我們教訓人們要喝水,自己卻喝酒,今天我對這些感到很抱愧。」我覺得實際上嚴重多了,統治者公開訓勉人們喝水或喝酒,暗地裡他們卻喝人血。

未完待續,小標題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