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文】憲政民主是中國的未竟事業 ——從悼念閻明復談及那個時代的終結(三)

參加紀念閻明覆先生討論會的朋友們,左起:萬潤南、廖天琪、瑪麗•侯芷明、唐元雋、王冠儒、田牧。歐洲之聲組合

田牧(整理與編輯)

「八九民運」以後,從中共高層裏已看不到改革的希望與可能性,聯系到眼下的習時代,令中國人很是失望,中國又回到了一人之下的專制獨裁統治。當年的朱厚澤、閻明復等那批改革派、民主派、開明派,已經在中共領導體制裏銷聲匿跡,即便像蔡霞、任志強等勇於發聲者,也終究被下架。

回顧與紀念閻明復,人們還是希望和期待今天的中共組織中依然存在隱形的民主派、開明派。世人再次認清專制獨裁的特徵:一個人對整個社會群體行使權力統治,憲法與法律成了飾品,自由、民主與人權只是民眾夢幻中的海市蜃樓。

「八九學運」時期,閻明覆出席了每一次中共政府與學生的對話。網絡截屏

歷史告訴我們:民主與自由是歷史的必然,必將會降臨在未來的中國,無可阻擋!

開放氣候下大環境演變

廖天琪:元雋,你那個時候在長春第一汽車廠,你在八十年代的時候,有沒有感受到你們企業有什麽變化?
唐元雋:老萬是當年中國社會的精英人士,是有資源、有實力的人物。當時我是企業裏的一個小幹部,基層的技術人員。那時在國營企業感受比較少,是古板而固定的,在一個崗位上,自己老老實實幹自己的活。對生產車間來講,工藝是負責制造的依據,對我們來講,只是一份工作。當時我二十幾歲,思想方面,開始接觸與閱讀西方文學著作,可說是打開了認識世界的視野吧。我們一些文藝青年,湊在一起,搞個聚會,寫一些詩,我們感覺到了社會在變化,對我來說,深有感觸的是,不抓反革命了,不再用鎮壓的手段了,實際上意味著制度已經在演變了。

我當時在企業裏,對時局與環境是有感覺的,特別在文化與思想領域尤其明顯。我曾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還搞了一些文化展覽等,經常去參加一些民主沙龍,參與討論一些社會問題,既熱烈又亢奮,有的青年尤其激動,大罵共產黨。後來公安局派人進入臥底了,被內定為反革命集團,長春市公安局上報,那時據說反革命案件要上報中央,上報了以後上面不批,說年輕人思想有問題,交給企業的黨委進行教導即可。隨後有人警告我,不要再搞了,這是政治風向問題,我便請了長病假。

一九九六年,政治犯唐元雋被關押於遼寧省淩源二監獄。唐元雋提供

唐元雋:我對閻明復的認知,感覺從中共高層來說,他非常了不起,在政治上明顯的向自由開放轉向,這是令人佩服的。他的去世,使人追憶,令人唏噓。我在想「八九民運」中最了不起的三種人物,一是勇攔軍車的王維林代表的反抗者;二是停下戰車想繞過王維林的軍人,這車中執行任務的軍人保持克制、不濫殺無辜;三是閻明復這樣的中共高官,他的努力更能影響當權者決策,從而影響歷史進程。

閻明復認為5月14日到5月19日,是和平解決街頭運動的關鍵時刻,他多次找學生代表商談勸說,進行溝通斡旋,為此做了最大的努力。儘管失敗了,隨著歲月推移,人們會認識到,無論是抗爭還是解決矛盾,這三方面人物都展現出文明人類的人道主義精神。
六四鎮壓,槍聲一響,人命關天,所有的性質都變了。溝通斡旋,和平解決社會的矛盾沖突,將來的中國人也許會學會這些。

作為當年在華西方人的感受

廖天琪:請瑪麗也說說,你在八十年代就在中國了,你跟中國社會的知識分子、文化界人士有很多聯系,而且你也為魏京生的自由出了很多力,你可不可以說說當時你在中國看到的人與事,以及你的一些感受?

瑪麗•侯芷明:我主要是七十年代在中國,老萬談的那些事,我都很感興趣。我在中國的那些年,中國很貧窮,也沒有任何自由,即便你想種些蔬菜不行,賣些雞蛋也不行,只可以到農民自由市場買一二個雞蛋,一點自由都沒有,經濟完全是空虛的。所以老萬談到中國民營企業的摸索與啟動,我完全相信與理解,老萬走過的每一步都很艱難而不易,趙紫陽在這方面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中國的改革開放,趙的四川經驗,我聽之很感興趣,不過我無法談體會,也沒辦法補充,老萬是中國改革開放的親歷者。

一九七九年,瑪麗•侯芷明女士(作家、漢學家)在北京工作時的留影。瑪麗提供

天琪剛才提出,為什麽開明勢力雖然也支持六四運動,後來卻全軍覆沒?我想為此說兩句,最近你們有沒有發現,習近平帝制的DNA,盡管當時鄧小平沒有使用這個詞,但是他也是堅持中共原則的,他感覺如果不保護黨的DNA,中共就會失去他們的權力、地位與利益,更重要的是中共政權不能維持下去。鄧周圍的人,比如說閻明復、曾慶紅、趙紫陽,我感覺他們都反對鎮壓,特別是反對使用軍隊和武力去鎮壓學生和市民。而鄧小平的原則和真理是:中共如果不鎮壓,那麽中共將亡黨亡國,中共的政權不復存在。前蘇聯的崩潰,令鄧小平與中共政權震驚與害怕。

人民撼動了中共體制的DNA,今天習近平執政團隊完全一樣,人們如果稍動一下共產黨的正統,中共是不會接受的。習近平現在雖然說要維持中共統治,但是我的感覺是,他主要是在保護自己的權利,現如今我看他是既救不了中國經濟,也救不了中國外交,唯一辦法是攻打台灣,從而轉移全球的視角與壓力。

今天中國的人權狀況太差,很多人深陷囹圄,比如:郭飛雄、王炳章等,以及那麽多的藏族、維族人都被迫背井離鄉,對於這些人,我們需要給他們提供最大的聲援、同情和幫助。

廖天琪:瑪麗畫龍點睛,把當時的場景又恢復過來,讓我們了解到,真正的主線,是中國經歷了幾代的個人獨裁,第一個是毛澤東,中國的國民經濟被推到了破產邊緣;然後是強人鄧小平推行了改革開放,經過了幾十年的極度貧窮、落後,中共一鬆手,人們就像瘋了一樣,個個去追求物質的需求,這是一個巨大的動力。在精神上人們也逐漸醒悟,開始伸手向政府索求自由與民主,中共體制滿足不了人民的期待和訴求,最終爆發了沖突——「八九民運」。結果是什麽呢?為什麽開明派或者改革派全軍覆沒?是因為個人獨裁!瑪麗說得很對,是因為鄧小平要維護共產黨的基因和正統,事實上也是他們的個人野心。

現在我們又面臨了同樣的境況,習近平也要維護共產黨的基因。我們不能不承認,習近平執政以來,確實做了一些事情,不管我們多麽反對他,比如說「一帶一路」雖然惡名昭彰,但它也具有整合全球資源和地緣政治上的意義,而且他確實是在最近這些年,把中國推向國際舞台的前列,與美國可平起平坐。但是危機也是共生的,中國社會潛伏著各種危機,剛才老萬說的毛執政時期的弊病,今天在中國又重現了。比如針對私營企業的遏制,對民間各種聲音和異議的打壓,中國又回到了專制獨裁的一言堂體制,這不僅僅是維持中共一黨專制,也是在維護習家天下。

去年爆發的白紙運動就是一種社會反彈,歷史上有很多這種看似偶發事件,卻有其必然性,是不可忽視的。我們今天回顧反思當年閻明復那一代,以及當時的整個社會場景,可以平行地與當下整個中國的情況做個對比,從歷史中吸取教訓,提高警惕,習近平就是毛澤東,習近平就是鄧小平,他會一意孤行下去嗎?我們能做什麼,該做什麽?

人民不會容忍歷史倒退

萬潤南:剛才幾位講的使我很受啟發,八十年代是毛「文革」的十年反動,他把國民經濟搞到破產的邊緣,老百姓生存不下去了。習近平如出一轍,三年「清零」,也幾乎把經濟發展搞到死亡邊緣,所以才有了白紙運動,才有了四通橋上的吶喊……。

我在思考一個問題,共產黨成也經濟,敗也經濟,經濟問題永遠是社會變遷的底層邏輯與根本原因。老百姓也是,如果它還能活得下去,它會茍且,但是「清零」清到了大家實在沒法生存了,那就吶喊反抗吧。現在年輕人失業率達到了20.8%,整個通貨緊縮,經濟已出了大問題,靠拼命印鈔票已經解決不了眼下的問題了。所以人們密切關注中國現在的經濟狀況。這麽說吧,經濟上它要是能過得去,就還能茍延殘喘,中國百姓很簡單,寧做太平犬,不做離亂人。中國的體量很大,它要動起來也很難,但是一旦動起來,就不得了。所以中國的變化,依我看,將來問題還是會出在經濟上。現在它所有做法,都可以說是在倒行逆施,甚至與毛當年相比,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左起:嚴家琪、吾爾開希、萬潤南流亡海外時在巴黎的合影。萬潤南提供

當今中國,什麽都是由國家來控制,實際上是由習一人來控制,他說集中力量辦大事,包括趕造雄安大橋,但集中力量也可以辦蠢事、辦壞事。互聯網起來後,信息封鎖不住了,自由傳播,對專制政治可起到摧枯拉朽的作用,它是沒法擋住的,社會會變得陽光與開放。但事實恰恰相反,我也是看走眼了,中共利用建防火墻、網絡封鎖、布滿攝像頭等,來對全民進行監控,反過來維護了習個人的專制政權。同樣,現在搞人工智能,我觀察到有很多荒唐的研究項目,比如用人工智能來看一個人的黨性有多少忠誠度,簡直到了荒腔走板的程度!

廖天琪:中共把人當成了豬狗一樣來對待。
萬潤南:如果這樣持續發展的話,早晚要出問題,或者說它的經濟已經出了問題。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就意味著新的變革將要開啟。問題是中國百姓並不是那麽的活躍與敏感,八九年的聲勢多浩大,參與度那麽高強。同樣,去年白紙運動是靜默的抗議,某種意義上來講,對於去年的白紙運動習近平是認慫了,他最後也就放開、躺平了。放開了不就沒事了嘛,他也度過了難關。八九年的時候,鄧小平說這是動亂,學生不幹了,鄧是硬犟著。最近有人問我:八九年有沒有別的可能?我回答:有呀,很簡單嘛,是鄧小平的錯嘛,不論學生絕食也好,廣場靜坐也好,就一個要求,你得承認我們是愛國運動,他這個話就是不肯說,寧可開槍,所以釀成了這麽一個血案結果。

廖天琪:白紙運動是小菜一碟,所以習就放了一馬。但他具有獨裁者不肯認慫的基因,這點跟老鄧雷同。他在任上將不惜孤注一擲,對台一戰,讓自己成為「民族英雄」(其實是民族罪人)。他知道仗一打起來,大陸人的民族意識會馬上高漲,短時期內會支持他。剛才瑪麗說的,中共要維護他們的DNA,習近平更是如此,因為沒有共產黨,他就什麽都不是,他們一無所有。

習近平對黨內異己和民間異議不認慫,在外事上他派出「戰狼」征戰國際舞台。跟美國的經貿戰已經演變為政治和國防上針尖對麥芒的局面。這和當年六四的局面截然不同,那時候西方國家對中國頗具好感,樂觀其成,六四屠殺短期內打破了世界對中國的親善態度,但是柯林頓上台後,中美又開始靠近磨合,美國為北京開啟了一道道經貿、科技的大門。如今局勢有了180度的轉變,美國連同盟友從各方面對中國進行防範、圍堵、斷供、禁運,這種局勢事實上對全球的和平發展傷害都很大。俄烏戰爭又進一步把中國推進俄羅斯懷抱,這是一種惡性的發展趨勢。 中美之間這個死結若解不開,那麼世界的和平、繁榮和發展都將成為奢望了。

結語

毛時代開創了「打天下坐天下」,為了維護中共一黨的統治,消滅與清除異類,只抓「階級鬥爭」,不言「經濟建設」,貫穿於毛執政的全過程,在他心目中,只有「抓革命」,才能「促生產」,最終中國的經濟一落千丈,處於崩潰的邊緣。

鄧時代從一開始的放棄「鬥爭」,埋頭搞「經濟」,一度全國呈現出一派春意盎然,那些歲月恰似「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不幸的是,當「八九學運」涉及到中共執政者的權力、利益與地位時,鄧轉而反目為仇,下令開槍鎮壓學生和市民,斷送了十年中國改革的好時光,真可謂是「成也小平,敗也小平」。從專制統治者本性而言,是利益與本性使然,與老毛相比,可說是一脈相承。

習時代,再次回到了老毛的終身制,回到了專制獨裁統治,三年「清零」,幾乎再次把中國經濟推向深淵,所以爆發了白紙運動,才有了四通橋上的吶喊……。獨裁統治者當道,法律便喪失功能,成為一堆廢紙,社會公正與平等將蕩然無存,這樣的統治者無疑成為人民的敵人,國家的敵人。

對中國百姓來說,最渴望的國家繁榮昌盛,社會公平祥和,自由民主,幸福安康。所以對國家來說,悠悠萬事,促進經濟發展為先,唯此為大,這才是造福人民之本。中國不需要專制制度,更不需要獨裁君王,所以振興國家,振興民族,發展經濟,首先需要再次掀起民主革命運動,推翻中共極權統治,如此中國才有希望,才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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