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故事】:第八章 商海布局(56)廣州行

我喜歡五糧液的口感純正,香氣濃郁,便贊了一句:「好酒!」我先天能喝酒,平時不喝,喝起來卻可以三杯不醉、五杯不倒,源於我得天獨厚的身體條件。

商場布局,猶如下圍棋。在長沙,我們「長」了一子;在新疆,我們「飛」了一子。1986年,我們在中關村根據地,又「提」了兩子。

話說我原來的工作單位:中科院計算中心,也先後辦了兩家公司。一家在中關村,叫「鷺島公司」;一家在珠海,叫「拱北新技術開發公司」。

珠海公司和港商合資辦了一個「兩頭在外」的鈕扣電池加工廠。所謂「兩頭在外」,是指原材料和產品市場都在海外。問題就出在這個「兩頭在外」。

萬潤南文集:商海雲帆——四通故事,天語出版社 二〇一三年六月第一版。

這家鈕扣電池廠,一直是負債運行,每個月都要從銀行貸款。不到一年,累計貸款已達三百萬元。給貸款作擔保的,是中科院計算中心。不能如期還貸,銀行就查封了擔保單位的賬戶。這一下,計算中心炸開了鍋。賬號一封,不僅科研受影響,連發工資、付水電費都成了問題。所長馮康先生,一大清早趕到三裏河院部。據說當時他臉色鐵青,氣得直打哆嗦。

在第一章《陽光燦爛》裏提到,當年我一個只配「撿兔子」的低級研究人員,被破格成為為「點兔子」的,擔當只有高級研究人員才能領銜的院重點項目。所長馮康先生對我們非常滿意。說我們是「有任務、有手段、有團隊,是最有希望、狀況最好的一支隊伍」。我說「為了老先生的這句誇獎,若幹年後,我終於有機會報答了他」。

這一刻,就是這樣的機會。

是老沈告訴了我這些消息。我們商量以後,決定出手相助。我帶了一張三百萬元的現金支票,主動找到了計算中心的領導。話,我說得很誠懇:「我是計算中心培養出來的,前年我出來辦公司,關鍵時刻,領導支持了我。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們給我一個機會。這三百萬元,先借給你們,馬上存進銀行,先把貸款還了。」

接著,我提議:「這樣,你們把所裏辦的公司,都交給我們承包。如果今後這些公司的經營有新的虧損,由四通來承擔。如果賺了錢,我們先還債務。把債還清之後,利潤我們兩家對半分成。」

這對計算中心來說,不僅解脫了眼前的困境,今後也是沒有風險,只有利益。我相信,天下沒有人會拒絕這樣的提議。

1986年6月10日,四通和中科院計算中心正式簽訂了承包協議。

是珠海的紐扣電池廠,捅了一個三百萬元的窟窿。這是一個硬茬。我把啃骨頭的任務,交給了殷克。估計在那裏會遇到什麽三教九流的對手。而殷克這個傢夥,自己就是一個三教九流。當然,我自己也喜歡打這樣的硬仗。 1986年6月中,我、李玉、殷克、殷克的夫人李娜,我們一行四人南下,經廣州去珠海。

途經廣州,在酒席上,我們遭遇到了「正規軍」,先打了一場硬仗。這一仗,堪稱經典,可以千古流傳。

軍隊,是四通打字機的一大客戶。廣州軍區後勤部,是我們最早的經銷單位之一。我和殷克一行途經廣州的時候,諶受於正帶著一批四通子弟兵,和他們在三寓賓館聯合搞MS-2400的產品展銷。四通人一個個「嘴上呱呱的、手下嘩嘩的、腳下唰唰的」,讓合作方贊不絕口。他們聽說四通的老總到了,非常高興,說部隊首長晚上要設宴為我接風。

無酒不成席,這種場合,酒是免不了的。早就聽說部隊喝酒的場面很壯觀,不讓對方喝趴下,就不夠意思;不把對方放倒,決不收兵。那天晚上,我真的見識了什麽叫密集包圍、輪番作戰、梯隊進攻。

部隊首長是一位東北漢子,宴會一開場,他拿出一瓶五糧液說:「今晚咱們來這個,怎麽樣?」

我喜歡五糧液的口感純正,香氣濃郁,便贊了一句:「好酒!」

於是他滿滿地給我斟了一杯,是那種透明的玻璃杯,一杯大約有1.2兩。待大家都倒上酒之後,我端起酒杯,站起來說:「來,我先幹為敬。」接著仰脖一飲而盡,再把酒杯倒過來,以示無欺。然後說:「大家隨意。」

接著,便掛起免戰牌:「今晚,我們就不要比喝酒了,因為這樣做可能對你們不公平……」

面對大家一臉疑惑,我語出驚人:「因為我對酒精沒有反應。」

這一下,激起了他們高昂的鬥誌,看來,他們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讓我「反應」一下。

有人會說:見過吹牛的,沒見過你這麽吹的。但我確實有吹的資本。我先天能喝酒,平時不喝,喝起來卻可以三杯不醉、五杯不倒,源於我得天獨厚的身體條件。酒精,化學上叫乙醇,進入人體以後,有一種酶,叫乙醇脫氫酶,會脫去乙醇的一個氫分子,乙醇就轉化為乙醛,乙醛傷肝;但人體還有第二種酶——乙醛脫氫酶,再脫去乙醛的一個氫分子,乙醛就轉化為乙酸,乙酸會分解成二氧化碳和水,再排出體外。一喝就臉色通紅的,是沒有第一種酶。有的人貌似能喝,喝多了臉色發青的,是沒有第二種酶。兩種酶齊全的人不多。爹媽在造我的時候,沒有一絲偷工減料,我是兩種酶都不缺的少數人之一。喝酒對我們來說,其後果是排氣和排水。說得粗俗一點:就是打嗝、放屁,出汗、撒尿。而且,只有我們才能從容地體會喝白酒的美妙:入口的綿甜、入喉的淨爽、回味的濃香,這是一種從五臟六腑溢出的異香……雖然旁人聞到的可能是酒臭。李白鬥酒詩百篇,蘇軾把酒問青天,他們才思敏捷,超脫曠達,多半應該是酒的功勞。

第一次知道自己能喝,是在承德。當時我在鐵路中學教書,鄰居是學校工宣隊的王師傅,平時好杯中物。一天他拎著一瓶一塊二毛八的散裝白酒,說一個人喝沒意思,過來邀我同飲。我們用那種平時刷牙、喝水通用的大搪瓷缸,一人半斤,滿滿的一杯。桌上就擺了一小碟花生米,我端起搪瓷缸,像喝涼白開似的,咕嘟咕嘟就下去了半杯。他覺得工人老大哥不能在臭老九面前丟份,也照樣一口氣幹了半杯。結果很悲慘,他當場就趴下了。我趕快把他的老婆,也是鐵中的李老師叫過來,把王師傅扶回家了。而我當時卻沒有什麽感覺,由此發現了自己的「特異功能」。

那天在廣州,我捅了馬蜂窩了,進攻像潮水般湧來。首長一揮手:一梯隊,上!一個個精壯的小夥子,輪番過來勸酒。我都一一幹杯。殷克也能喝,屬於那種喝了臉色發青的,想過來救場。首長一努嘴:二梯隊,上!殷克馬上被另一批人包圍了,無法靠近我的身邊。

一波進攻過後,我神色怡然,在席上依舊高談闊論。這時候首長一使眼色,第三梯隊上了,都是老同誌。其中有一位,上來要和我喝交杯酒,說:「我們全家都敬重你,我代表老伴,想和你喝一盅交杯酒。」然後就挎起了我的胳膊。這傢夥,為了勸酒,把老婆都搭上了。這杯酒不能不喝,我笑著一飲而盡。

還有一位更絕的,過來先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紙,說:「這是醫院的診斷書:晚期肝硬化。醫生嚴禁我喝酒。但今天見到你,高興!」然後幹了一杯。我清楚他杯裏的是涼白開,因為沒有酒的那種透明度,但不便點穿,又跟著幹了一杯。

李玉在現場緊張得無所適從,只好在旁邊計數。根據她的統計,我先後一共幹了二十二杯。最後,餐桌上菜肴滿盤皆空,旁邊的長桌上堆滿了空酒瓶,全場鴉雀無聲。我站起來,向大家拱拱手,道了謝,非常有尊嚴地走出了餐廳。

期間,我也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我不停地擦汗、打嗝,還上過幾次廁所。後來感到酒力有些上頭了,便在意念中默想:「千萬不能露怯!」頓時感覺像有一盆涼水,從頭往下慢慢灌下來,腦袋又是一片清明。武俠小說裏描寫有人中了毒,可以用內功把毒素逼出體外,我相信這類說法。看來,我上輩子不僅是一位高僧,還應該是一位內力深厚的武林高手。有人說我會「吹」,咱索性把上輩子也「吹」一下。這輩子的事,有名有姓,還都可以查證。上輩子的事,嘿嘿,就查不清啦!

出了賓館,涼風一吹,有些反胃。上了面包車,車門一關,離開了主人的視線,我便原形畢露,哇的一口吐了出來,弄得一片狼藉。回到下榻的賓館,死死地睡了一覺。睡醒之後,起來沖了一個熱水澡,便一切恢復到常態。第二天,我們驅車直奔珠海。

是啊,計算中心在珠海公司虧空了三百萬,不是個小數,得先弄明白這件事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