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達沃斯會議以來，歷史進程已發生劇變。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從核心深處震撼了歐盟，須知該組織的成立就是為了防止發生這類事件。即使戰事終將停止，情況也永遠無法恢復到從前的狀態。事實上此次入侵或許成為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序幕，我們的文明也可能因此無法倖存。
入侵烏克蘭可不是毫無緣由的。世界在過去5年間（甚至更久）捲入兩種截然不同治理體系之間的鬥爭——開放社會和封閉社會。在此請讓我盡可能簡單地定義其差異：
在開放社會裡，國家的作用是保護個人自由，而在封閉社會中個人的角色則是為國家統治者服務。其他關乎全人類的事務——諸如對抗疫情和氣候變化、避免核戰爭、維護全球秩序——都不得不在這場鬥爭中退居次席，而這也正是我覺得我們的文明或許無法倖存的原因。
我從1980 年代就投身於我所謂的政治慈善事業。那時世界大部分地區尚處於共產主義的淫威之下，我希望能夠幫助那些對此感到不滿並與之鬥爭的人們。隨著蘇聯解體，我在當時的蘇維埃帝國範圍內迅速成立一個又一個基金會，並取得超出預期的成績。
我的個人財富狀況也恰好在那段振奮人心的年月得到了提升，使我的年度捐贈額從1984 年的 300 萬美元增長到三年後的 3 億多美元。
但在2001年911恐怖襲擊發生後，潮流開始轉向開放社會的對立面。眼下各類專制政權高歌猛進，開放社會則身陷圍城。中國和俄羅斯兩國成為了當今對開放社會的最大威脅。
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我想這部分是歸因於數位科技，尤其是人工智慧的快速發展。
露出獠牙的科技
從理論上講，人工智慧應該是政治中立的，可以被用來行善或作惡，然而它在實踐中產生的結果卻並不對稱。人工智慧特別擅長打造有助於專制統治和危及開放社會的控制工具。新冠病毒推動了這類控制手段的合法化，因為它們在應對病毒方面確實有效。
人工智慧的快速發展與社交媒體和技術平臺的興起齊頭並進，這些企業集團很快就主導了全球經濟，並將觸角延伸到世界各地。
這種事態發展產生深遠的影響，加劇中美之間的衝突。中國已將其技術平臺轉變為國家優勢，而美國則擔心這些技術對個人自由的影響，因此在發展它們方面有所保留。
上述不同態度為理解美中兩國各自代表的不同治理體系之間的衝突，提供一個新視角。習近平治下的中國比史上其他任何國家都更熱衷於蒐集個人資料，以監視和控制本國公民，也因此從這些進程中受益。但正如我將在下文中解釋的那樣，情況並非如此。
一拍即合的普丁和習近平
讓我首先來談談近期的事態發展，普丁和習近平2月4日在北京冬奧開幕式上會面，並發表一份宣稱雙方合作「沒有禁區」的長篇聲明。普丁知會習近平說他會對烏克蘭發動「特別軍事行動」，但不知道有沒有明確表明他其實是要全面進攻烏克蘭。不過美英的軍事專家們肯定已經告知中國同行即將發生什麼。習近平表示同意，但要求普丁等到冬奧結束後動手。
儘管新冠Omicron變異株已開始在中國傳播，習近平仍決意舉辦奧運。主辦者盡一切努力為參賽選手打造了一個密封閉環環境，最終奧運未出紕漏地順利閉幕。
但Omicron已在社區落腳，首當其衝的是上海這個中國最大的城市和商業中心，隨後則蔓延到全國其他地區。然而習近平仍堅持清零政策，迫使上海民眾遷入臨時隔離方艙而不是居家自我隔離。這讓上海人吃盡了苦頭，也將這座城市推向了公開反叛的邊緣。
很多人對這種看似非理性的做法感到不解，但我可以給你一個解釋，習近平有個難言之隱，他從未告訴國人，大家接種的其實是專為武漢原始毒株研製的疫苗，對新變異株的保護作用其實很小。
習近平無法坦白這一點，因為他正處於其政治生涯中一個極為微妙的時刻。隨著第二個任期將於 2022 年秋季屆滿，他有望史無前例地獲得第三個任期並以此晉身為終身統治者。為此他精心設計了一個政治流程以實現自己的人生抱負，一切都必須服從於這個目標。
抵抗俄羅斯
與此同時，普丁所謂的「特別軍事行動」也未能如願展開。他本以為他的軍隊會以解放者的姿態，受到說同說俄語的烏克蘭民眾歡迎，以至於士兵出征時都帶著參加勝利遊行的禮服。
但事實並非如此，烏克蘭出乎意料地展開了頑強抵抗，重創入侵的俄軍。俄羅斯軍隊裝備低劣，領導無能且很快變得士氣低落，而美國和歐盟則聯合起來支持烏克蘭並為其提供武器。在歐美幫助下，烏克蘭得以在基輔之戰中擊敗擁有極大規模優勢的俄軍。
普丁不願接受失敗並改變了計畫，任命以格羅茲尼圍城戰和在敘利亞戰爭中殘忍行徑聞名的沙馬諾夫上將（Vladimir Shamanov）領軍，命令他在 5 月 9 日勝利日之前拿出一些戰績。
但普丁沒有什麼好慶祝的。沙馬諾夫把軍力集中在港口城市馬立波，並將這個曾有40萬居民的城市化為瓦礫（就像他當年在格羅茲尼那樣），但烏克蘭守軍卻成功堅守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此外倉促撤離基輔的行動也暴露普丁軍隊在該城北部郊區對平民犯下的駭人暴行。這些戰爭罪行被充分記錄下來，俄軍在布查這類城鎮殺害平民的圖片激怒了全世界，只有俄羅斯人還蒙在鼓裡。
對烏克蘭的入侵如今進入了一個對守軍來說更具挑戰性的新階段，因為他們必須在開闊地形上對抗人數占優勢的俄軍。
烏克蘭人正在奮力發動反擊甚至不時滲透進俄羅斯領土，這樣做的另一個好處就是能讓俄羅斯民眾瞭解實情。
而美國也在盡最大努力縮小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的財政資源差距，國會向烏克蘭撥付了前所未有的400億美元軍事和財政援助。我無法預測這場戰爭的終局，但烏克蘭肯定有獲勝之機。
一個更加團結的歐洲
最近義大利總理德拉吉（Mario Draghi）和其他歐洲領導人則更近一步，希望利用烏克蘭戰事來推動更大範圍的歐洲一體化，從而永遠杜絕普丁這類行徑。
義大利民主黨領袖、前總理萊塔（Enrico Letta）提出一個某種程度上的歐洲聯邦方案，涵蓋外交、難民庇護、能源、國防、社會和衛生政策等七個領域。而許多人——包括我本人——則堅持認為糧食和氣候安全也應被列入該計畫。
任何成員國在這些聯邦核心領域都沒有否決權，而在其他政策領域則可加入「自願聯盟」或直接保留自身否決權。
致力於大幅拓展其歐洲整合方案的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一直在鼓吹地域擴張的重要性以及歐盟為此做好準備的必要性。不僅烏克蘭，摩爾多瓦和西巴爾幹地區也應該擁有入盟資格。雖然相關細節的制訂需要很長時間，但歐洲似乎正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它正在以史無前例的速度、團結和活力去應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戰。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在經過了起初的猶豫之後，也發出了強有力的歐洲整合呼聲。
但歐洲仍然過度依賴俄羅斯化石燃料，這主要源自於德國前總理梅克爾（Angela Merkel）過往奉行的重商主義政策。她與俄羅斯達成特殊天然氣供應交易，並使中國成為德國最大的交易夥伴。這一做法雖然使德國成了歐洲表現最佳的經濟體，卻也帶來沉重的代價。德國經濟需要花費相當長一段時間去重新定向。
現任總理蕭茲（Olaf Scholz）因承諾延續梅克爾政策而當選，但事態的發展迫使他放棄這個承諾。這殊為不易，因為他要打破自身所屬德國社會民主黨的某些神聖傳統。
但在維護歐洲統一方面蕭茲似乎最終做出正確決定。他叫停了北溪2號輸氣管項目，承諾撥款1000 億歐元國防開支並向烏克蘭提供武器，進而打破長期以來的禁忌。各西方民主政體也普遍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做出類似反應。
專制災難
那麼普丁和習近平這兩位結盟的獨裁者究竟想要什麼？他們有很多共同點：都利用恐嚇手段來統治，結果卻犯下了令人難以理解的錯誤。普丁期望作為解放者在烏克蘭受到歡迎；習近平則堅持執行完全無法持續的疫情清零政策。
普丁似乎已意識到他在入侵烏克蘭時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正在為停火談判做準備。但停火是無法實現的，因為沒人願意相信他。普丁必須得開啟和平談判，但他永遠不會這麼做，因為這對他來說等同於認輸。
情況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當局竟然放任一位反對入侵的軍事專家在俄羅斯電視臺上向大眾通報情況有多糟。有趣的是習近平依然支持普丁，只不過不再是沒有禁區的了。
而這也說明了習近平為什麼一定會失敗。放任普丁對烏克蘭發動不成功的進攻，並不符合中國的最大利益。中國本應成為中俄聯盟的強勢方，但習近平的優柔寡斷卻讓普丁篡奪這一地位。習最嚴重的錯誤卻是在疫情清零政策上變本加厲。
持續的封鎖產生災難性後果，自3月以來將中國經濟推入自由落體狀態。衡量中國各地公路運輸狀況的全國公路物流指數在4月降到了去年同期的70%。僅就上海而言，公路物流指數已降至去年同期的17%。由於中國80%以上的貨運量都由卡車承擔，這些數字表明國內商業貨運已近崩潰。
此外財新綜合PMI指數也從3月的43.9降到了4月的37.2，該指數會從大約400家企業採購資料來追蹤中國私營部門商業趨勢（包括銷售、新訂單、就業、庫存和價格），當指數低於50時就意味著經濟出現萎縮。中國經濟活動銳減必然會產生全球性影響，但至少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對此做好準備。
這些負面趨勢將持續累積，直到習近平轉換方針，但他絕不會這樣做，因為不能承認自己犯了錯誤。這個疊加在房地產危機上的損害將如此之大，以致全球經濟都會受到影響。隨著供應鏈中斷，全球通膨很可能會演變成全球蕭條。
最小化風險
西方跟普丁打交道的困境在於，後者會在逐漸走向弱勢的同時變得更難以預測。歐盟成員國感受到這種壓力。它們意識到普丁可能不會等到它們找到替代能源供應就切斷天然氣供應（而且會選擇在破壞最大的時候下手），正如他對保加利亞，波蘭和芬蘭所做的那樣。
上周宣佈的「歐洲再供能計畫」（RePowerEu）就體現了這些擔心。其中德國總蕭茲尤為焦慮，因為要顧及其前任梅克爾與俄羅斯達成的特殊交易。而義大利總理德拉吉則更有勇氣，儘管該國對天然氣的依賴度幾乎與德國平齊。歐洲的凝聚力將面臨嚴峻考驗，但如果能繼續一致行動則可以鞏固歐洲的能源安全以及在氣候變化問題上的領導地位。
那中國呢？習近平樹敵眾多但沒有人敢直接攻擊他，因為他手握全套監控和鎮壓工具。然而共產黨內部存在的分歧，已經尖銳到連普通民眾都可以在報刊文章中看出蛛絲馬跡。
與普遍預期相反，由於習近平當前犯下的錯誤，他可能無法獲得夢寐以求的第三個任期，即使最終如願政治局或許也不會讓他自由選擇下一屆政治局成員人選，這將大大削弱其權力和影響力，降低他成為終身統治者的可能性。
在烏克蘭戰爭肆虐之時應對氣候變化的努力不得不退居其次。但專家早已指出我們在這方面已經遠遠落後於應有的進度，氣候變化正處於一發不可收拾的邊緣，而這可能意味著我們文明的終結。
我覺得這種前景極其可怕。我們多數人都接受自己終有一死，卻總會想當然地覺得我們的文明會永遠延續。
因此我們必須調動一切資源去早日結束戰爭。保存我們文明的最佳（甚至可能是唯一的）方式就是打敗普丁。而這，就是底線。
轉載自《上報》（本篇翻譯由PS官方提供，責任編輯：楊淑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