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綠色能源發展的宏大布局中,光伏電站的快速擴張正與糧食安全這一關鍵議題發生衝突。儘管中國在全球範圍內領跑太陽能裝機容量,但與此同時,農田”長出光伏電站”正挑戰着十八億畝耕地紅線。究竟發展新能源和守住”飯碗田”哪個重要?
據美國《華爾街日報》近日報道,中國部分地方政府在推動太陽能發電項目時,力度過大,補貼政策導致光伏電站侵佔了大量農田,進而引發了對中國糧食安全的擔憂。
新能源和耕地之爭在3月受到中國官媒中央電視臺《財經調查》的關注,該節目報道湖北省木梓鄉的高標準農田被“偷樑換柱”,“長出光伏電站”,要求地方政府應負起責任。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自上任以來,始終將糧食安全視爲頭等大事,強調“中國人的飯碗要牢牢端在自己手中”,2019年發佈的中央一號文件明確提出,要嚴守18億畝耕地紅線,確保到2020年建成8億畝,接着2021年又宣佈2025年建成10.75億畝高標準農田;2023年不少地方政府甚至進一步執行“退林還耕” 引發不少糾紛。
但是在中國新能源政策下,湖北木梓鄉儘管剛在2019年投資829萬人民幣,完成高標準農田建設,當地的地方企業、官員和部分農民仍選擇把地讓給光伏換取更多利益。
美國紐約美中科技交流協會會長謝家葉對本臺指出,以犧牲農業爲代價的發展路徑可能會帶來短期效益,但不利於長期可持續發展。他警告稱,如果中國政府不調整發展方向,能源目標和糧食安全可能都難以實現。
光伏產業快速擴張背後的農田代價
在全球氣候危機背景下,美中兩國去年底發佈了《陽光之鄉聲明》。雙方在聲明中承諾,在本世紀20年代這一關鍵十年內,支持二十國集團領導人提出的到2030年將全球可再生能源裝機容量增加三倍的目標。
中國國家能源局的數據顯示,2023年,中國新增太陽能裝機容量近2.17億千瓦,超過美國累計裝機容量。本臺早前報道,中國政府5月印發通知,正式放開新能源95%消納紅線。外界研判,這一政策預計將繼續推動新能源裝機容量的快速增長。
《華爾街日報》報道指出,儘管中國政府出臺了“農光互補”等多項措施,以保障耕地不被侵佔,但由於房地產開發、基礎設施建設等原因,2013年至2019年間,中國的可耕地面積減少了超過5%。隨着中央對光伏產業的強力扶持,再加上地方政府面臨的債務壓力以及房地產市場的低迷,地方政府在光伏產能的快速擴張上表現出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謝家葉強調,單靠扶持光伏產業,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中國經濟問題。他說:“要從經濟的角度講,光伏產業要是能夠起到經濟、是經濟大大發展的階段還沒到來,就是美國也沒達到光伏產業成爲經濟發展支柱,美國的光伏產業相對來說比中國發展的早,發展的快,也成熟一點。”
謝家葉還表示,經濟發展應當綜合考慮多方面因素,而不是僅僅依靠政府扶持,“中國的問題就是,某個大的領導說要這麼做,大家馬上就支持,也沒有什麼科學的論證,也沒有全面的考慮。”
綠色能源與糧食安全博弈 如何實現雙贏?
美國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與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e)在今年3月發佈的聯合報告指出,中國的糧食供應仍面臨諸多挑戰,包括農業生產效率低下、供應鏈物流瓶頸、消費習慣變化、國際貿易動態以及國內環境惡化等問題。
報告引用的數據顯示,中國以佔全球10%的耕地和6%的水資源,養活了全球近20%的人口。中國人均耕地面積僅爲0.08公頃,遠低於美國的0.48公頃。鑑於中國曾經歷過嚴重的饑荒歷史,現任領導人深知糧食安全對國家穩定的重要性。糧食供應的任何不穩定都可能引發社會動盪,進而對中共的執政權威構成挑戰。
美國智庫大西洋理事會(Atlantic Council)全球能源中心高級研究員韋伯斯特(Joseph Webster)認爲,太陽能產業的發展並不一定需要以犧牲農業爲代價,因爲太陽能對水資源的需求非常低。他指出,中國——尤其是華北地區——耕地減少的重要原因可能是水資源的限制。
他說:“話雖如此,但糧食、能源與水資源之間確實存在緊張關係。無論是由於太陽能發電站、環境污染還是水資源不足,耕地流失都將成爲中國日益棘手的問題。”
韋伯斯特進一步指出,面對這一緊迫挑戰,北京可能會考慮其他方法來加強其糧食安全。“這可能包括調整中國的飲食結構,強調不同的主食;旨在通過胰高血糖素樣肽-1(GLP-1)降低整體食慾;或儲存即食食品,如代餐產品。中國還能尋求加強與世界最大小麥出口國俄羅斯的關係。”
爲了解決可再生能源需求與農業用地保護之間的衝突,韋伯斯特認爲,最可行的解決方案是將非耕地用於太陽能發電,且中國已經通過在內蒙古、新疆等偏遠地區發展光伏,一定程度上做到了這一點。
“或者,中國也可以將低價值的農業用地重新用於可再生能源。……中國還可以通過在全國現有建築上安裝大量屋頂太陽能來節省土地,尤其是在沿海省份。”
但他強調,儘管有多種選擇,中國在能源發展與糧食安全之間的平衡依然充滿挑戰。“對於中國來說,沒有簡單的答案:它必須作出艱難的權衡。”
轉載自RFA 責編:李亞千 網編:洪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