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前,紅海地區葉門境內恐怖組織「安薩真主輔士(Ansar Allah,又名胡賽武裝,後稱安薩)」在紅海進行區域船隻襲擊,7月來已攻擊Eternity C與MV Magic Seas兩艘貨輪,至少造成9名船員死亡及不明人數船員遭其綁架,其中Eternity C終已沉沒。
安薩作為葉門境內激進伊斯蘭武裝教義派,2004年興起後積極與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聖城部隊(IRGC-QF)以及黎巴嫩真主黨(Hezbollah)合作,除在葉門周邊對美國與西方盟邦發動各式襲擊外,更在紅海針對以色列與西方船隻進行恐怖攻擊;而從整體人數與規模研判,其在葉門已經形成一股強大挑戰實力,對地緣戰略以及紅海航運安全,形成潛在重大危機。
安薩組織內外分析
前身為1994年由葉門伊斯蘭宰德派領袖海珊胡賽(Hussein al-Houthi)創立,並由其家族與親信管理運作的「信徒青年運動(Believing Youth)」,其持續在葉門境內遂行分離主義與恐怖攻擊。2004年,葉門政府與軍隊聯合發起剿滅行動,海珊胡賽與重要幹部皆遭擊斃,但直到2008年政府與該組織的武裝衝突才暫告段落;在2004年胡塞遭政府擊斃後,該組織旋即更名為「安薩真主輔士」並持續胡賽針對美國、以色列的攻擊路線,更持續分離主義與葉門政府進行對抗。
安薩藉強化描述葉門政府的貪腐,以及受境內其他伊斯蘭教派的批判,反激發該組織在境內的復興,進一步取得了諸多青年的支持。在與葉門政府的分離抗爭過程,到當前為止已佔領包含北部薩達(Saada),與緊鄰紅海的荷台達(Hodeidah)在內多個省份,並成立「最高政治委員會(Supreme Political Council)」對佔領地實施伊斯蘭教義統治。由於2014年成功占領首都薩那導致葉門總統出逃沙烏地阿拉伯,遂使沙國決議介入葉門內戰,發起聯軍對安薩進行攻擊。
安薩從2015年,由3萬餘人組成,以游擊戰、恐怖攻擊為主要手段的恐怖組織,已逐漸成為35萬人的正規軍,其在「最高政治委員會」有效的佔領與統治下,形成葉門境內持續存在的分離政府。即便經過多次和談,2014年爆發的葉門內戰仍未有結束之趨勢,而安薩利用阿拉伯之春的動盪,當前已佔據葉門約35至40%的全國國土面積,其軍事組織亦有指揮部、指揮官、特種分支等,等同於正規軍隊的系列編制,且如其他激進伊斯蘭教義派,其統治採行政軍教一體模式。
長期在伊朗與黎巴嫩支持,以及與加薩哈瑪斯相互配合下,已從游擊性、恐怖攻擊起家的小型武裝團體,進展成為具備正規軍指揮架構與武器裝備的軍事力量。包含接收舊有葉門政府、伊朗供應乃至在地生產伊朗支持的各式短、中、長程彈道飛彈、巡航導彈以及反艦飛彈,有效射程從40到1,900公里不等。此外,更有航程200至號稱2,500公里作戰範圍的無人機,亦即從葉門境內的占領地,安薩不僅可有效對紅海全境乃至蘇伊士運河的船隻進行打擊,更可進一步有效對以色列進行攻擊。安薩伊朗與黎巴嫩之相互關係。(資料來源:Kali Robinson, “Iran’s Support of the Houthis: What to Know,” CFR, March 24, 2025; Seth J. Frantzman, “Is Hezbollah working more closely with the Houthis?,” FDD, May 7, 2024, 。)
安薩的紅海恐怖行動
由於牽涉整體中東地區複雜的伊斯蘭教義與統治政權的相互關係,安薩在內部與外在持續設法爭取最大支持;除強化與伊朗、黎巴嫩與哈瑪斯的同陣線偕同關係,更積極發展與反阿拉伯皇室相關勢力之關係,乃至成立「阿拉伯半島解放運動」等,主意在強化與建立伊斯蘭世界基本教義派的身分識別。
而為強化此身分識別,對以色列與西方國家的目標打擊自然是必要選項;因此自2024年以色列-加薩、黎巴嫩戰事升級以來,安薩至少在紅海進行了6次大型襲擊,造成至少10餘人喪生。其攻擊武器從小型、中大型無人機,無人水面艦艇,到快艇機槍、火箭乃至反艦飛彈等,攻擊目標則從油輪、商船乃至於正規軍艦不等。
2024年後安薩紅海恐怖攻擊事件。(資料來源:作者綜整各方資訊自行製作。)
2023年12月,由於安薩對途經紅海的國際商船以及美國和英國軍艦展開襲擊,造成全球供應鏈紊亂,並使用靈活且不對稱的戰術,包含前述之小型快艇、火箭彈和自殺式無人機等,使其能以相對低廉的成本對抗西方海軍護航艦隊之昂貴防禦系統,不僅造成實體破壞,更重要造成該區域的「高度風險」進一步實現威嚇與威懾,致使全球航運混亂。
多國打擊回應
總部設於巴林的「多國聯合海軍特遣(Combined Maritime Forces, CMF)」在美國主導下啟動「繁榮守護行動(Operation Prosperity Guardian, OPG)」,艾森豪航母打擊群及護航驅逐艦(USS Dwight D. Eisenhower, USS Gravely, USS Laboon, USS Mason)以及英國驅逐艦與護衛艦(HMS Diamond、HMS Richmond)作為主要守護軍力,並實質對安薩進行空襲;雖名為多國聯合,但實際大部分皆以「非作戰性支持」為主,此點或因以色列與周邊鄰國衝突的政治因素有關。2024年,歐盟也在「歐盟共同安全與防務政策(CSDP)」框架下,自主發起「盾牌行動(Operation Aspides)」為商船提供護航。
英美空襲後,安薩加速在內部大規模誘騙、招募幼童與青年加入並作為反擊主力。此外,更加速自伊朗移轉相關武裝與技術,發起更具規模與頻次的無人機與飛彈襲擊;從各層面觀察,安薩一方面加大在紅海的襲擊,以便提高在伊朗指揮中心的重要與價值,二方面伊朗也運用安薩為其提供戰略空間與彈性,也由於有伊朗具規模、全面性的支援,使得安薩得以在數年內具備有效對外打擊的軍事實力。
由於安薩自我定義為伊朗、黎巴嫩與哈瑪斯的同陣營協力,並依此針對以色列與英美船艦進行襲擾,以色列亦對安薩控制的葉胡德達港(Al Hudaydah)、阿薩利夫港(as Salif)等地進行無人機與導彈空襲。2025年5月在阿曼斡旋下,安薩與美國達成停火協議,安薩同意不攻擊懸掛美國國旗的商船和軍艦,美國也同意對其停止空襲,但安薩強調此停火協議並不及於以色列與他國;也因此才出現7月的兩起分別對利比亞與菲律賓船隻重大攻擊傷亡事件,基本以色列與哈瑪斯、伊朗與黎巴嫩問題未解,安薩對紅海的襲擊就顯然會持續。
全球航運與供應鏈衝擊
自2024年起,聯軍各種行動雖一定程度摧毀安薩武裝與基礎設施,但由於以不對稱作戰起家的安薩仍具備對於非正規軍事目標打擊的能力,且由於以色列與周邊國家的衝突持續,因此聯軍對於安薩的打擊與威懾可說未能達成其效果。
亦由於安薩持續恐怖襲擊,導致全球途經此處的船運業保險費大幅升高230%,單次航行的保費預期金額為100萬美元,促使更多船隻選擇繞道也因而形成運費成本飆升與船期延誤的全球供應鏈衝擊。
從原始航道繞行好望角,使亞歐船期航程延長約 3,500海里,運輸時數增加 10至14天,上海航運交易所發布的「中國出口集裝箱運價指數(China Containerized Freight Index, CCFI)」亦因此危機,最高點達到每40尺貨櫃3,860 美元,而危機前平均運輸價格約1,500美元。丹麥航運巨頭「快桅集團」(Maersk)就公開聲明,雖對歐盟與美國的護航行動表示歡迎,但該區的整體風險仍遠高於預期,短期內該公司將不會重返該地。由於全球航運相互影響,在未經紅海路線的整體運期與保險費亦隨之增加,一定程度對全球貿易與供應鏈造成衝擊。
根據摩根大通(JP Morgan)估算,紅海危機導致2024上半年全球核心商品通膨率上升0.7個百分點,整體核心通膨率上升0.3個百分點;而部分歐洲汽車製造廠更由於無法及時從亞洲獲取汽車零部件,因而宣布暫時停產。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則點出,紅海危機將會暫時波及受影響國家的部分供應鏈,並部分由於運費調整而導致通膨上行壓力。但由於各種分析基於全球船隊實際航運能力,以及快速調整、部署與適應的能力,加上整體全球經濟活動、企業供應鏈韌性,以及產業風險管理能力各異,因此當前整體衝擊與風險雖存在但仍可控。
後續對策與可供參考
安薩當前以轉為具正式統治與軍事規模的政治實體,不同於一般恐怖組織,且在以哈衝突未解前提下,紅海或期陷入長期低度衝突的危機中;安薩同時具備正規軍事打擊與不對稱及游擊作戰之能力,因此以一國正規軍事打擊顯然將耗費過多資源,因此美國前已表明不會投入正規軍事對付安薩。世界各國亦應思考如何在不過度投注軍事資源下,靈活運用各種手段共同應對減少安薩發起大規模攻擊的可能。
當前以美國為核心,在周邊地區與阿拉伯國家存在情報共享機制,以期有效應對安薩潛在威脅與攻擊,包含建構在CMF的聯合海事資訊中心(Joint Maritime Information Center, JMIC),更有提倡建立多國「情報共享聯盟」以作為及時情資交換平台;抑或藉由多國聯合行動,精準切斷安薩對外金流與技術往來之管道,進一步祭出嚴格金融與經濟制裁措施,並藉網路行動破壞其內部指揮架構等。
而對於打擊與威懾手段部分,各國或可思考建立以海巡部隊為核心的長期紅海守望計畫,並以多層次部署為思考以海巡船艦為第一線,部署無人載具、加裝成熟高功率微波與雷射武器以降低打擊成本,後續外圍則視需要加派各國海軍支持等;此外,在歐美同意與監視下適時允許船隻進行AIS靜默航行減少受識別之危險,並鼓勵航運業投資多樣化的航運路線和技術,以提高全球供應鏈在面對地緣政治衝擊時的韌性等。
轉載自《上報》作者為國防安全研究院網路安全與決策推演研究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