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多「對華鷹派」著作中,白邦瑞的《百年馬拉松》(The Hundred-Year Marathon,2015)無疑是最值得關注、也最具戰略深度的一部。它不是情緒宣泄,也不是意識形態鼓動,而是一份試圖重構美中關係戰略思維的政策著作。

一、一個曾「擁抱熊貓」的美國人
在今天中美戰略博弈的背景中,一個名字頻繁出現在華盛頓智庫、白宮戰略圈與中國研究論文之間——白邦瑞(Michael Pillsbury)。他既不是政壇高調的鷹派,也不是鍵盤上的「反共大V」,而是一位長年浸潤於美國對華戰略設計核心的「系統內戰略家」:
他曾任職五角大樓、中央情報局和國家安全委員會;精通中文,熟讀兵法與毛澤東文集;參與美國歷屆政府的對華政策制定,橫跨學術、軍情與政策三界。
更重要的是,他曾是「擁抱熊貓派」的重要成員。
1970年代中美破冰之際,年輕的白邦瑞正積極推動中美學術與軍事交流,深信「經濟自由化終將帶來政治轉型」的主流共識。他親歷並參與構建了美國對華接觸政策的早期架構。
但幾十年後,他成了最早「覺醒」的中國通之一。他以一本《百年馬拉松》,親手否定了自己曾協助締造的戰略幻想。
二、《百年馬拉松》:戰略反思與制度警告
2015年出版的《百年馬拉松》,讓白邦瑞一躍成為美國對華戰略界的重要意見領袖。
這本書的核心論點是:中國自1949年起便啟動了一場「隱秘的百年趕超計劃」,目標是在2049年取代美國的全球領導地位。
不同於「威脅論」式的煽動,白邦瑞構建的是一套制度性、結構性、長期性的戰略警覺體系。
他梳理中國古代兵法與當代中共文本,指出美國在過去數十年中,誤判了中國意圖、誤信了發展路徑,還反覆以技術、資本和制度空間反哺了一個制度對手。他直言: 「我們以為是在幫助中國‘融入世界’,其實是在被動參與中國‘重構世界’的過程。」
《百年馬拉松》不是煽動敵意,而是喚起清醒——它把中美關系從「互利合作」的範式,拉回「制度競爭」的本質認知。
三、特朗普的「隱形智囊」
儘管白邦瑞在特朗普政府中沒有擔任正式職務,但他在幕後幾乎扮演了「影子國安顧問」的角色。
特朗普公開表示,《百年馬拉松》「改變了我對中國的看法」,並稱白邦瑞是「最了解中國的人」。白邦瑞的理論為特朗普任內一系列關鍵政策提供了戰略支撐:科技脫鉤、重審世貿、強化印太聯盟、正式定位中國為「戰略競爭對手」……

他是推動美國從「接觸戰略」轉向「競爭戰略」的路線設計師之一。
與高調的「文明沖突論者」不同,白邦瑞強調的是:冷靜博弈、制度清醒、長期規劃——這是一場沒有槍聲的「世紀角逐」。
四、繼承與超越:他與基辛格的關係
理解白邦瑞,必須提及他與亨利·基辛格的思想傳承關係。
基辛格是中美關係的「破冰師」,信奉結構現實主義,主張「穩定均勢」與「漸進接觸」,強調戰略耐心與大國共存。他的設計是「合作中管控分歧」的和平架構。
而白邦瑞,既是基辛格式思維的繼承者,也是主動修正者。
他認為中美矛盾並非源自「崛起導致焦慮」的大國結構性矛盾,而是兩個制度之間長期不可調和的張力。白邦瑞的判斷是:
* 基辛格式的「合作架構」已逐步失效;
* 中國並非「建設性夥伴」,而是「規則重塑者」;
* 美國若繼續幻想和平演變,將戰略性失誤。
他不是高聲吶喊「對抗中國」,而是冷靜提醒:「我們誤讀了中國,也誤判了未來。」
這種繼承之後的主動超越,是他與基辛格之間最根本的分野。
五、他是最理性的「鷹派」
與章家敦那類「年年預言中國崩潰」的「政治網紅」不同,白邦瑞極少情緒化表達。他的影響力,來自結構洞察而非輿論制造。

作為戰略分析者,他強調的是:
* 制度競爭而非意識形態沖突;
* 技術優勢而非情緒對抗;
* 可操作性的長程博弈而非即時「強硬」。
他認為:「我們不是因為憤怒才競爭,而是因為不能被取代。」
「對手不是因為壞,而是因為不同。」這是一種制度戰略派的冷靜思維,而不是好戰情緒。
六、為什麽中國讀者必須了解他?
白邦瑞不是煽動反華的「嘴炮」,而是一個真正長期研究中國、理解中國、並規劃如何與中國博弈的戰略人物。
* 他通曉中國古今,閱讀中文原典;
* 他熟悉中國制度邏輯,理解戰略思維;
* 他比許多中國人更認真地研究中國的未來。
如果說章家敦們提供的是「話題」,白邦瑞代表的則是「趨勢」。
他不一定「反華」,但他確實是中國必須認真對待的長期對手之一——因為他不「反對誰」,而是要「應對誰」。
他對抗的不是某一個具體領導人,而是整個制度生態;他投下的不是政治賭註,而是戰略布局。
萬老師說:在這場可能持續百年的中美博弈中,理解白邦瑞,也許正是我們走出「標簽化誤判」的第一步。看清真正的對手,方能真正開始自己的戰略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