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民主運動和隨後的「六四屠城」已經過去三十六年了。長安街和天安門廣場上的鮮血還沒有擦乾,有些人的記憶卻淡忘得乾乾凈凈了。隨著時間的流逝,更有一些人以各種理由重新解讀當年的事實,甚至編造歷史,為劊子手的暴行尋找合理性。
社會上流行的幾種關於六四屠殺的觀點如下:
- 政府沒開槍、至少沒有在天安門廣場上殺人;
- 是暴徒先打砸搶,攻擊解放軍,解放軍才自衛;
- 學生運動要推翻共產黨的政權,統治者鎮壓合理,可以理解;
- 學生運動中社會秩序混亂不堪,學生領袖劣跡昭彰,這些人不足以領導中國;
- 學生們只知道前進,不會妥協,由此招致鎮壓;
- 趙紫陽等黨內開明派正準備政治改革,學生們的行動在添亂,葬送了政改的機會;
- 鄧小平已經準備政治改革了,學生運動惹惱了鄧小平,起了反作用等等。
政府的謊言不值得辯駁。認真復盤那場民主運動、重新審視歷史事件中的人和事,為未來縷清方向就變得更為重要。而一些曾經歷了那場血雨腥風的中國知識精英們卻開始動搖,為賺取牙惠、為博取眼球而昧著良心編造謊言,活成了自己曾經鄙視的人。
借此機會,我想來談幾點三十六年來的基本思考。

首先,要用常識來審視89民運。
自由與民主早已成為人類的共識,成為現代文明社會的標配。中國人與十幾億生活在自由民主憲政國家中的人一樣,有權享有《憲法》賦予的所有公民權利。而當學生和市民為要求知情權、要求反腐敗、爭取言論自由與新聞自由走上街頭時,政府高官們卻宣布戒嚴。為了維護共產家族的利益與終生執政,為實現共產黨長期壟斷政權,他們竟然調動近三十萬野戰軍包圍首都,動用坦克、機關槍在市中心和周邊地區開槍屠殺。這樣的政權還能繼續存在,天理不容。
記得十年前(2015年)的五月底,我應邀參加白邦瑞博士(Dr. Michael Pilsbury)家的一個party。活動的主題是邀請解放軍國防大學教授劉明福大校介紹他的新書《中國夢》,同時推介白邦瑞自己的書《百年馬拉松》,參加活動的賓客近百人。
進入提問環節,我用英文向劉明福提了兩個問題:
1、馬上就是「六四」26周年的紀念日了。從六四屠殺開始,中國人民不再將解放軍當作自己的子弟兵了。你如何看待這個現象?2、中國什麽時候能實現軍隊國家化?
中國駐美使館派來的翻譯不給他翻譯,白邦瑞博士接過了現場口譯的任務。劉明福聽完白邦瑞翻譯的提問後,楞了。在很長的冷場後,他驢唇不對馬嘴地東拉西扯後,突然舉起拳頭,高呼「偉大的中國共產黨萬歲,解放軍永遠聽共產黨指揮」。賓客不知其所言,白博士也是一楞,沒料到劉大校會在自己家的客廳裏高呼口號。但他確實老練,且中文功底深厚,靈機一動,將劉大校的口號翻譯成一句眾所周知的俄語,「烏拉」。引得在場的所有賓客哄堂大笑。賓客中美國政要和重量級學者雲集,其中有John Lenczowski先生,他曾經是里根總統時期對抗蘇聯和共產主義運動的重要顧問,美國星球大戰計劃的主要策劃者和推動者。他在隨後的發言中直指劉大校呼口號的荒謬,他說,這樣一個敢於在首都的大街上屠殺自己國民的政權根本就沒有存在下去的理由。

我想Lenczowski很好地回答了常識判斷的問題。
第二,中國民眾需要等待政治精英們在廟堂之上研究什麽時候進行政治改革嗎?
當然不用。暫且不說王公貴族們所說的政治改革的真實目的是要保政權,還是真的要將他們竊取的、並被長期霸占的公民權還給廣大普通民眾。二十一世紀的公民要行使《憲法》規定的基本權力(包括言論自由、新聞自由等知情權、參政議政權、對政府施政的監督權),難道還要看執政者的眼色?這些執政者只能被稱為統治者,獨裁者。這樣的統治者會真心想將自己搶到手的權力還回去?即使有這樣的善良的、從善如流的高官(如胡耀邦、趙紫陽等),也不會見容於既得利益的統治集團。胡耀邦、趙紫陽的命運早就告訴了世人,與虎謀皮只是癡人說夢的自欺欺人,終將幻滅。否則,持此觀點者就是在助紂為虐。
中國的自由民主夢、憲政法治夢要靠長期的公民抗命與政治博弈才能實現。
第三,六四屠殺後的高壓統治能被打破嗎?當下的形勢怎樣?
三十六年來,中國共產黨不斷升級民眾管控力度,對社會實行高壓統治,要將所有政治變革的苗頭扼殺在萌芽中。在習近平統治的十三年中,嚴防死守的態勢愈演愈烈。
物極必反是歷史的經驗和教訓。隨著中國經濟發展出現拐點,民眾對統治者的心理態度也從畏懼和無奈變成了不滿,甚至怨恨。政府治理也越來越依靠高壓來實現社會穩定。像組建社會工作部,建立社區網格員制度,建立株連制度等等。目的無外乎是要提高民眾反抗極權統治的心理鴻溝,強化思想控制的「天網」,讓老百姓和各級官員俯首帖耳,卑躬屈膝。而歷史總是那麽相似,暴政的壓力越大,反抗的力度越大,嚴防死守建起的「銅墻鐵壁」被撕裂的洞就越來越多。三年疫情,「動態清零」政策讓中共政權民心盡失,官民對立一觸即發,最終演變成「白紙運動」。北京亮馬橋下聚集的人群,上海烏魯木齊路民眾呼喊的口號,都在喚醒中國人對三十六年前的記憶。
「編程隨想」能靠一己之力與武裝到牙齒的中共網警周旋了十年,這是個案嗎?四通橋、成都過街橋的標語沒有內在的聯系?被中共高層定性為「兩面人」的同僚們是少數?那些畢業即失業的莘莘學子們、那些住在立交橋下求職者們有多少?不誇張地說,中國大地上遍地是乾柴。

最近一段時間,網上瘋傳習近平的身體狀況、軍隊和中共高層人事異動等等,難道都是空穴來風?我把它稱為一種行為藝術,是社會變革的風向標。可以說,中國大變局就在眼前,中國的希望也就在眼前。
面對社會變局,每個人有自己的選擇。是直面挑戰,承擔歷史使命、做弄潮兒?還是逃避現實,躲進書齋?甚至與暴政站在一起,做暴君的幫兇?我們都沒辦法不做這個選擇題。
用高爾基《海燕》裏的一句話做個總結: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吧!以此做為對三十六年前的那場運動的紀念,並以此告慰那些把生命留在了天安門廣場上的好同學、好兄弟。
——2025年5月24日星期六 紐約法拉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