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總理李強7月19日出席了雅魯藏布江下游水電工程開工儀式,這一史上成本最高昂的基礎設施項目,曾引發下游國家擔憂的“世紀工程”終於在環保人士以及當地藏民的抗議聲中啟動。據中國官媒報道,工程將採取截彎取直、隧洞引水的開發方式,建設五座梯級電站,總投資約1.2萬億元人民幣。工程建成後每年可產出近3000億千瓦時(kWh)的電力,總裝機容量達7000萬千瓦,兩者都是三峽大壩的三倍多。中國有媒體報道說,因為工程截流的水流量僅僅是雅魯藏布江的70 %,因而對下游的河道以及生態並不會產生重大的影響。 中國在西藏地震頻發地區修建如此規模巨大的水利設施,是否進行了嚴謹的可行性研究?在國際上是否已經有在地震帶上修建水壩的先例?國際河流管理專家對修建水壩截流的流量是否存在一些規定?以保障水電工程不至於對河流生態造成不可逆轉的影響,雅江水壩工程對該流域的生態會產生何等影響?中國官方強調,印度也有學者認同下游流入印度之後的布拉馬布拉特河的河水90 %來自喜馬拉雅山山區的雨水,因此並不受到雅魯藏布江水流減少的影響,那印方的擔憂莫非是杞人憂天?就以上一系列問題,法廣電話採訪了旅居德國的水利專家王維洛先生。
雅江水壩計畫既無可行性報告又無人負責
法廣: 您此前已經多次發表文章,反對中國政府在雅魯藏布江上修建水壩,法廣也曾經就此議題對您進行過採訪,今天工程正式啟動的消息傳出後,您有和感想?
王維洛 : 首先,我認為這項工程已經上馬,但是卻沒有一個嚴謹的可行性研究論證報告,今天中國官媒的報道中所引用並不是工程可行性論證報告的語言,比如說,裝機容量許多報道都是6000萬千瓦到7000萬千瓦,或者是6000萬到8100萬千萬之間,這不是可行性報告的陳述方式,相比之下,長江三峽的可行性報告是鄒家華在全國人大會議上宣讀的,他說,將要安裝26台70萬千瓦的水力發電機,這是一個確定的數字,所謂可行性報告就必須拿出確定的數字,這樣才可以作出評估。還有,新華社報道工程造價時說的是約1,2萬億元,工程可行性報告是不能使用“約”這樣的詞彙的,如何判斷這個工程經濟上是否有利可圖,如果是約的話,那如何作出評估呢?所以,這項工程的啟動是在沒有可行性論證報告的前提下,或者至少是沒有合格的可行性報告的前提下進行的。
法廣:如此重大的被中國官方稱為是“世紀工程”的項目應該不會沒有可行性論證報告吧?如果有,按照慣例,是否應該可以公開查詢?
王維洛 : 中國官方可以說對部分內容保密,但是,可行性論證報告至少有一部分是應該公開的,而且還應該要討論的。 當初三峽大壩的可行性報告的間本就是公開發行的。而且起碼應該有一個程序,必須公開由哪些科學家參與了論證的工作,誰必須承擔責任,行政負責,就三峽工程是水利部部長錢正英負責,技術負責潘家真,邀請的412名專家都是有名有姓的,最後沒有簽名的九個人,大家也都是知道的,你要對得起子孫後代的。中國從五十年年代以來一共有兩個工程是經過全國人大審批的,一個是黃河三門峽工程,一個是三峽工程,都是經過全國人大審批的。

經濟收益明顯低於三峽大壩
法廣:這個今天叫做雅魯藏布江下游水壩工程,最初叫做墨脫水壩的工程是囊括在中國第14個五年計畫之內的,2021年時經過全國人大批准的。而且,2024你南12月,中國國務院發改委批准了此一項目。不過,就像您所指出的那樣,這個造價創歷史記錄的大壩它的經濟收益又如何呢?
王維洛 : 我們來比較一組簡單的數字就很能夠說明問題:我們以三峽大壩作為基礎,來做一個比較,三峽大壩的平均年發電量是930億度,造價是兩千億元人民幣,剛果(金)的英加大壩裝機量是三峽大壩的兩倍,發電量是三峽大壩的三倍,造價是八百億美元,是三峽造價的兩倍多,雅魯藏布江大壩發電量是三峽大壩的三倍,裝機容量是三倍,造價是五倍,所以,從這一組數字對比上可以看出雅江的水壩的經濟收益明顯低於三峽大壩,更無法與剛果(金)的水壩相對比了。
法廣: 就水壩的修建對雅魯藏布江下游生態環境所造成的影響,中國官方並沒有明確公布水壩截流的水流量是多少,但是,網絡有消息傳出,該項目計畫截取70 %的水流量,通過隧道引水修建五座梯級水電站來發電,其他30 %繼續順着河道流到下游,那麼,倘若此一消息屬實,這會對環境造成多大的影響?
王維洛 : 首先必須指出的是,截流70 %的報道與官方宣布的年發電量的數據是自相矛盾的,因為根據我按照中方的計算模式算出的結果,即使是100 %的截流,也很難達到官方計畫中的發電指標。因為截流處最大的年流量是六百億。而且,截流70 %的做法完全違背了中國國內專家自己制定的限制,中國國內專家不知引用的哪裡的數據說截流至多不能夠超出40 %,其實,這方面最權威的一個專家是瑞典的一位水文專家叫卡拉赫,他在一本書中闡述說,一條河流的開發最好不要超過5 %,最多不要超過15 %。而且雅魯藏布江是一條季節性的河流,雨季與旱季的區別巨大,所以,中國官方所謂不修壩的說法是不可能的。
雅江水電工程違反中國的《國家公園法》
法廣:也就是說,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近日回答記者提問時所謂“不截流,不蓄水”的說法是對項目計畫缺乏了解。如此開發,對雅魯藏布江流域的生態會造成何等影響呢?
王維洛 :雅魯藏布江水電工程的最大弊端就是對雅魯藏布江大峽谷地區生物多樣性的致命破壞。因為雅魯藏布江水電工程所在地雅魯藏布江大峽谷生物多樣性豐富,被譽為“天然植被博物館”和全球生物多樣性熱點地區。2022年3月中國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科學院院士趙進東建議加強雅魯藏布江大峽谷地區生物多樣性保護,趙進東院士指出,地處青藏高原東南部的雅魯藏布江中下游區域有舉世罕見的自然景觀,是東喜馬拉雅全球生物多樣性熱點地區的核心,擁有世界級獨特的生態價值。這裡孕育了從熱帶到寒帶幾乎所有的陸生植被類型,被譽為“天然植被博物館”。這裡是我國乃至全世界有蹄類與食肉類動物類群種類最豐富而獨特的地方之一,虎、豹、雪豹和雲豹四種大型貓科動物在同一條河谷棲居,雲豹、赤斑羚、豺等中國罕見的瀕危物種在這裡有一定數量的種群。這裡是中國唯一確認的孟加拉虎棲息地。趙進東院士還建議,在雅魯藏布江下游及支流區域生態與景觀價值最典型、最集中的區域建立國家公園。如果趙進東院士的建議是合理的,那麼建設雅魯藏布江水電工程就違反中國的《國家公園法》。
在地震帶建水壩非中國企業莫屬
法廣: 中國在西藏地震頻發地區修建如此規模巨大的水利設施,在工程設計上是否有可能做到萬無一失?國際上是否已經有在地震帶上修建水壩的先例?
王維洛: 首先必須指出的是喜馬拉雅山是一座年輕的山脈,當地的地層依然在不斷上升,每年上升30毫米,所以,無論你的大壩的牆壁修得有多厚,都必須面對這一現實,而且這種上升的幅度是因地方而異的,有的地方上升得多,有的地方少,是不均勻的,而且還有地方下降。所以,工程的難度是可以想象的。世界上確實有大壩是修建在地震帶的,但那是由於當時修建的時候並不知道。唯一的一個例外是中國公司協助修建的在厄瓜多爾的大壩,當時修建時就已經知道是位於多地震地區,後來當地2016年發生7,9級的大地震,大壩受到了傷害,雖然並沒有潰壩,但是就不安全了。厄瓜多爾政府換屆之後,以前親北京的政府官員或者逃亡海外,或者遭監禁,現政府要求北京對大壩進行賠償。厄瓜多爾大壩曾經是北京政府進入南美地區的橋頭堡,是一帶一路在南美洲的一大項目。至於梯級水電站工程,它們主要都位於中國。官方是說要讓大壩基礎設施能夠抵抗九級地震,但是,當地歷史上發生過多次12級的地震。
印度與孟加拉國擔憂是由於農業用水的季節性
法廣:最後,就雅魯藏布江下游水壩的修建引發中國鄰國的擔憂問題,國際上對跨境河流的管理存在那些規則?還有,印度境內河流水源90 %來自雨水的說法是否有據可尋?
王維洛: 處理跨境河流聯合國存在公約,公約的三大原則是和平利用,不產生巨大的傷害以及事先通報,中國政府將國家主權作為第四大原則。至於印度下游水流量並不受到影響的說法,從長時間來看是正確的,如果中國上游水庫庫容量特別大,可以蓄水蓄一年,那它蓄水蓄滿之後,它也總得往下游放水,當然,除非他是向別的地方調水。但是,問題是今天印度與孟加拉國的用水主要是農業用水,帶有強烈的季節性,如果在需要用水的時候缺水,在不需要水的時候又被放水,這樣即使水流量總體沒有變化,但是,對農業國家來說,會造成很大的問題。
王維洛說到中國修建雅魯藏布江下游水壩的目的,這也是藏族學者,目前旅居加拿大的加羅教授的擔憂,對他來說,這很明顯是中國政府試圖加強對後達賴喇嘛期間的西藏的政治以及經濟掌控,也是中共試圖進一步威懾印度等南亞國家的手段。
非常感謝旅居德國的水利專家王維洛先生接受法廣的採訪。
轉載自《法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