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3月9日赴北大荒黑龍江省富錦縣二龍山公社插隊落戶。
一、知青下鄉,鐵路交通問題如何解決?
在《杭州知青的檔案袋——懲罰紅衛兵的真憑實據》一文中談到周立的父親周詢鈞曾留學美國,與美國國家安全顧問、國務卿基辛格是同學。周伯伯視野開闊,思維敏捷,富有獨創精神,興趣廣泛,他愛好音樂、體育,喜歡種花養草,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和小朋友、年輕人交談。他總是拿著一杯茶在宿舍區的小道上散步,碰到小朋友、年輕人就會談上幾句。
文化大革命中周伯伯受到沖擊、批判,被隔離審查。兒子上山下鄉到北大荒,周伯伯獲得特許回家送行。
周伯伯問我們,從杭州到北大荒有多少公里?坐火車要多長時間?火車都要經過哪些城市?如果從北大荒回杭州探親,沒有專列,有沒有直達火車?要在哪裏轉車?好多問題我們那時都沒有想過,也回答不上來。周伯伯一一給我們解答。看來他是好好地做過功課了。
然後他說,中國現在鐵路運輸最為緊張,平時火車上就人滿為患,到節假日就更擠了。從上海到哈爾濱一天只有一列快車;從福州到北京一天也只有一列快車,在杭州上車在天津轉車,然後坐天津到佳木斯的快車,可能更快一些。現在浙江有30萬知識青年去黑龍江,每人每年回家一趟,需要每天增加一對列車。上海也有知識青年要去黑龍江,還需要每天再增加一對列車。本來鐵路運輸就很緊張,問題怎麽解決?
當時覺得周伯伯顧慮太多,但是後來幾年在火車上站上幾天幾夜回家探親,總是想起周伯伯的問題。如果上山下鄉是一個經過毛澤東、中共中央深思熟慮、經過周密規劃的決策,就不會把幾百萬知識青年送到千里之外,人為制造交通流,加重鐵路交通瓶頸問題。
二、落在火車站「站臺」的鞋子就有好幾籮筐
1969年3月9日,杭州閘口火車站,一千零十八名知識青年將奔赴北大荒黑龍江省富錦縣插隊落戶。
這個杭州閘口火車站,是一個臨時設置的火車站,說得好聽是閘口火車站,其實就是錢塘江邊白塔嶺旁的一股鐵道道岔。1968年12月23日杭州知青赴撫遠是從杭州火車站上車。雖說知青只有一百三十人,但是送行的人已經擠滿了杭州火車站,造成了火車正常運行的困難。之後杭州知青的專列都是從閘口這個臨時火車站發出的。
這裏摘錄當年知青的回憶:「(閘口火車站)沒有站臺,下面送行的人都站在道渣上,要踮著腳才能勉強拉著窗裏伸下來的手。突然之間,汽笛一聲巨響,接著,一長串的撞擊聲從火車傳到車尾,於是就像誰下了一道開始哭的命令,車上車下的人都以為分別在即,頓時都放聲大哭起來。四五千個人一起失聲痛哭,聲音真是震天動地,兩旁樹上的小鳥,被哭聲嚇得以為大禍將要臨頭,都立刻振翅飛了起來。我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揪心的場面,那麽多的人一起嚎啕大哭,無數的親人死死拉住兒女兄弟的胳膊不肯撒手。踩著水坑跟著火車跑的,拉著車上那個手不放的,車上車下,沒有一個人用手絹擦臉,個個都任眼淚嘩嘩地流,個個都直著嗓子拼命地喊,個個都用盡了力氣使勁地拉,送行者仿佛想和火車比試著力氣。知青們擠在窗口,探出身子,向著自己的親人,舉高了兩只手,張開五指,拼命的搖著自己的手,嘴裏還在哭喊著親人,車底下的人也一樣,都在忘情地叫著,嘶啞地喊著,悲傷地哭著。」「當時送行人群實在太龐大,人散後,光收拾因人擠人而散落在地上的鞋子,就有好幾籮筐。」
唐代詩人杜甫有《兵車行》,詩中前八句為有「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雲霄。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
1969年3月9日閘口火車站的情景是:爹娘弟妹來相送,塵埃不見南星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雲霄。至今不能忘。
三、火車上的械鬥
說是知青專列,也沒有一個特別的行車時刻表,有時在一個無名的小站停上許多時候,有時經過一個大站只做一個象征性的逗留。火車經過三天的路程,經過了哈爾濱,經過了綏化,再有六、七小時的路程,將到列車的終點:黑龍江省集賢縣福利屯站。這時車廂裏的知識青年之間發生了激烈的戰鬥。坐在第一節車廂裏的杭大附中的學生和後面車廂裏的學生發生了械鬥。
摘錄一位知青的回憶:「杭州知青去黑龍江富錦插隊的專列,首節車廂坐著的全是杭大附中的同學,我們鐵中同學就在第二節車廂。她(指18天之後去世的徐明同學)好多次從前面的車廂出來,從我們身邊走過,讓我們驚訝,是她輕挑婀娜的個子,真的不敢相信,我們都在估約,她當時有一米八的個子。白凈秀澤的臉上,架一幅眼鏡,脖子上紮一個毛線圍圈,兩條粗粗的辮子壓在肩背。每次,她出現在我們眼前:因車廂的晃動,她的身姿隨之飄悠,像似輕松的舞步;她嘴裏也不時的在輕輕的哼著歌曲。那一刻,我們都會不約而同用目光來回護送著她。我們的知青專列在駛離哈爾濱不久,車廂裏發生了激烈的戰鬥。這一邊,有很多的人手持鐵棍往首節車廂沖去,杭大附中的同學死死封住了兩節車廂通道的鐵門。這以後,血腥籠罩了整個專列。那一位高高個子的姑娘就再也沒有出現。列車上的短暫期遇,讓我記住了這位姑娘。」
筆者當時在第一節車廂裏。發生爭鬥的直接原因據說是:杭大附中的女生(包括徐明在內)到後面餐車吃飯時,遭到一些人的非禮對待。她們回來說起此事,杭大附中的男生義憤填膺,到後面車廂去討回公道,發生了肢體沖突。這時大家才發現,一些知青隨身都攜帶著文化大革命文攻武衛時的護身傢伙,如手扣、武裝帶、三節鞭、刮刀、匕首等。沖到後面車廂裏的杭大附中男生人數不多,邊打邊撤,退回到第一節車廂。後面車廂的知青也跟著進入第一節車廂。由於兩節車廂之間通道很狹窄,一般只能過一個人,進到第一節車廂的的其他學校的知青人數也不多,人數發生了反轉。仗著人多的杭大附中的男生將其他車廂的知青趕了出去。兩節車廂之間窄窄的通道和兩道鐵門就成為交戰的主要戰場。發生爭鬥的深層原因是文化大革命遺留下來的兩派紅衛兵的問題,兩派都號稱自己是保衛毛澤東的真革命派,另一派是假革命派。本來在杭州的街頭巷尾都有交鋒,如今在列車這麽小的空間裏,發生沖突的風險更大。第一節車廂裏的男生堅守著兩節車廂之間的通道和鐵門,車廂裏的女生把硬座板凳拆下來,堆在通道之間,堵死通道。
械鬥持續了幾個小時。列車來到了佳木斯車站,上來了幾十名解放軍戰士,據說是劉英俊連隊的。解放軍戰士收繳了知識青年攜帶的手扣、武裝帶、三節鞭、小刀等。再經過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旅行,列車來到了終點:集賢縣福利屯站。杭大附中的學生還留在被打得破碎的車廂裏,堅持要求調查事情的真相,懲罰肇事者。但是沒有用,被解放軍戰士攆下了火車,理由是「目前正處於戰備的非常時期」。
當知識青年下了火車,看到福利屯站車站裏停滿了滿載軍事物資的列車。那一天距離中蘇第二次珍寶島戰役只有三天了,而從福利屯站經寶清到饒河、虎林是當時運送部隊和軍事物資的主要通道。
2012年上演的電視劇《知識青年》在第一集中就有關於知識青年打群架描述,想必和這次沖突有聯系,也許這是一個普遍存在的現象。
說來也十分奇怪,在踏上北大荒的這片黑土地後,參與械鬥雙方的知識青年沒有再發生激烈的沖突。難道是一仗泯恩仇?難道是如何活下去的問題大於紅衛兵兩派的爭吵?難道是大家都感到是被廢棄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