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特朗普政府的“背離”讓歐洲遭到重大衝擊,同時也令歐洲人覺醒,刺激建設更上台階,法國塞爾吉-巴黎大學張倫教授在接受本台採訪時說,歐洲歷史就要翻頁,這也將影響世界格局重新洗牌。
兩周前(3月8號)我們播出採訪張倫教授的上半部分,現在刊出下半部分。
張倫教授:“提到特朗普,也許他的初衷並不是如此,但結果上卻因他的做法推動了歐洲的整合。這一點和普京一樣。就歐洲來講,普京最希望看到的是什麼?這些年我們看到的普金的策略就是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網絡攻擊、暗殺、包括支持歐洲國家內部的分離主義力量、極右翼的、甚至某些極左翼的力量,達成顛覆歐洲內部穩定,破壞歐洲的建設進程的目的。一個分裂的歐洲是最符合普京的利益的。普京攻打烏克蘭,事與願違,卻讓歐洲內部在彼此合作上有了歷史性的飛躍,邁出了一大步。之前,歐洲在抗擊新冠疫情以及稍後在推動經濟復蘇上已經有過前所未有的歷史性的合作,而烏克蘭問題這次又讓歐洲建設上了新台階:過去3年在協作支持烏克蘭,制裁俄國的行動上,儘管有特朗普的歐洲內部“小跟班兒”匈牙利總理歐爾班在搗亂掣肘,但基本上歐洲還是在迅速地在往前推進。而這次沒有想到的卻是,歐洲原來可以指望的老大哥美國卻突然間背叛,一下子走到要去跟美國原來也是歐洲的對手俄羅斯勾肩搭背了。那麼就歐洲建設上的協調合作這一根本問題來講,肯定會有新的發展。這就是真實的歷史進程,充滿矛盾,弔詭,不確定性。
歐洲建設的發展最終對普京來說會是事與願違,而對特朗普、對美國,從長遠角度講未嘗不是如此,也絕對是不利於美國鞏固其作為一個世界領導者的地位的。最近十來天特朗普所作所為,表態宣示的衝擊下,歐洲感到極大的震撼。而在歐洲國家中,法國所受到的衝擊相對來說還算好一些,因為法國人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在戴高樂時代就一直強調自己的主體性,強調相對的獨立。這與戴高樂當初對美國、包括在古巴危機之後對美國的一些判斷有關。戴高樂當年就曾說,我們不知道將來美國社會政治會怎樣,會演變到什麼程度,法國必須要自己的自主性。歐洲這幾天幾乎都在向戴高樂致敬,《金融時報》上有一篇文章,就在說戴高樂是對的,好幾個國家歐洲人都在說:我們現在都是“戴高樂主義者”。歐洲很多國家的一些評論,就在強調歐洲突然醒悟這樣一種事實。
儘管法國人因以往相對獨立的傳統,受到的衝擊少一點,但震撼也是很大的。在與澤連斯基在白宮橢圓辦公室見面當中,特朗普說:我和普京都是被人批評的,將普京當成了好友。有許多人迄今還在給特朗普作各種各樣的辯護,這個我們先不去講,但那一個時刻,特朗普發自內心,很自然地說你們都攻擊批評普京,批評我,讓人覺得他拿普京當成惺惺相惜的同道者了。這讓人明顯感到其立場。理解特朗普對普金得看法,這幾句話很關鍵。
歐洲受到衝擊最大的不是法國人,而是德國人、是歐洲的其它國家、東歐的一些國家的人們。這些國家比如德國在二戰後一直跟隨美國,建設民主,相信美國、親美,駐歐美軍重點也是部署在德國;與此類似,東歐這些國家,從共產主義國家陣營、從蘇聯的壓迫當中解放出來後,也是將美國作為他們最值得信賴的老大哥和夥伴。但現在特朗普立場的改變,對這些國家的人們所造成的精神上的、認知上的衝擊,恐怕是許多朋友難以理解、難以想象的,那簡直造成一個認知上的原子彈一樣的衝擊波。這些國家將會有一個痛苦的、激烈的選擇。德國在大前天已經宣布要每年要投入1000億歐元的國防資金,又通過了一個5000億歐元的基建方案。如果你注意,會看到德國這個新當選的總理弗里德里希·默茨,兩周前他競選時的一些基調跟現在都有了很大的不同。不僅國防上要增加資金,現在又要強化基建投資的增加。所以,未來歐洲的整個的政治、經濟、軍事,包括一些文化面貌可能都會要發生重大的一些變化。這或許也是歐洲人某種程度上的、一種新的精神上的解放,再認知,當然會很痛苦,面對美國這樣的背叛。
實際上這種美國對盟友的不負責任歷史上是曾經有過多次,上世紀20年代美國參與歐洲一戰之後撤出,40年代在希特勒的壓力增大的時候,法國領導人曾請求羅斯福給以援助,但羅斯福就是不回復的,對英國也如此,就像前兩年那部講二戰時丘吉爾的電影《至暗時刻》里展現的,丘吉爾希望美國援助,羅斯福也是不答應,不怎麼理睬的。整個二戰美國的立場的徹底發生變化是因為珍珠港事件。但就整體講,美國一向對基本的價值還是堅持的,對於強權侵辱弱小的國家,美國還是有些基本是非對錯的傾向的,對人權、民主、自由這些價值儘管有時候也有因功利的考量,個案上淡化的現象,但還是作為其價值標準的基本主線的。而現在特朗普的一些作為主張跟這個傳統幾乎發生斷裂,沒有關聯了。如果大家去查一查,特朗普從當選到現在執政,有沒有提到過人權?所以,現在完全是另外一個狀況了。而這不僅是對外,就對美國自己的內部事務來講,這種對價值的忽略,將來給美國帶來的遺患也會是很深遠的,美國人將來會怎麼樣處理美國的民主,自由,共和,人權,法治等等這些傳統,我想這都是要觀察的問題了。
回頭再說歐洲,歐洲現在受到的衝擊是巨大的。而我要強調的是,這不僅僅是一個國防問題,也包括從經濟到政治等各個方面,歐洲從此歷史要翻頁了。而西方陣營在世界中的位置,幾天之內也都發生了一些重大的變化。其中我們可以觀察到的一個重要現象,就是英國的重返歐洲。儘管英國不會一時重新加入歐盟,但是跟法國、跟歐盟緊密團結的這種趨勢將會很大程度強化。而且大家如果注意的話,英國這個與美國具有傳統的著名的“特殊關係“的國家,最近這些天反美的情緒空前高漲,形成一個大潮,甚至那些極右的、跟美國特朗普交好的一些政客現在也都噤聲,都在表示要維護英國的利益。反而是法國因為有相對獨立的戴高樂傳統,也多次經歷過美國各種不太公正對待的事件,面對川普的一些背叛盟友的做法,不像英國,德國,東歐國家的人們感到那樣大的震撼,反應相對平和。
總之,現在發生的種種事件,我想會對將來產生深遠的影響,未來幾年,我們可能會看到一個英、法、德這樣一個三角軸心、相對合作攜手,應付歐洲及國際事務,同時在歐陸可能會看到一個法、德、波蘭成立於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魏瑪三角”協作的運作上的強化, 從英國,經法國, 德國到波蘭,會構成一個戰略性歐洲協作連線。至於意大利會怎麼樣選擇還有待觀察。儘管意大利現總理梅洛尼和特朗普在意識形態、個人關係上都相對比較好,但是在重要的關於歐洲的利益、也切實關係到意大利的利益的一些重大問題上,意大利不可能抗拒歐洲其他的盟友,因為意大利自身的經濟利益需要歐洲,需要歐洲整體的貸款,資助,歐洲的安全及歐元的穩定等等,此外意大利自己其他方面的利益如安全利益等,都決定了意大利不可能違背歐洲的整體利益來獨行其事,利益得到保護。所以我想今後幾年內大概會逐漸形成這樣一個格局,會對歐洲,對整個世界的格局影響深遠。 許多事情在重新洗牌。一個時代真正過去了,就像馬克龍在他的電視講話中所說的,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
非常感謝張倫教授接受法廣專訪。
轉載自《法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