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川普、馬斯克到算法治理,一場民主制度的安樂死
一、哈貝馬斯的警鐘:數字威權在美國發芽
在德國哲學家尤爾根·哈貝馬斯(Jürgen Habermas, 1929- )的最新文章中,有一段話如同一枚沈重的警鐘,敲響在全球民主制度的上空:
“美國正在表面維持憲政制度,實則逐步滑入一種由矽谷科技菁英與民粹主義領袖共同主導的數字威權統治。”
這不是一個憤怒的新聞評論員的吶喊,而是一位年近百歲的哲學老者,冷靜、堅決地發出的警示。他所描述的,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獨裁者上台,而是一種“披著效率與科技外衣”的新型統治邏輯,正在悄然改寫美國,甚至可能是世界的未來。
在哈貝馬斯眼中,這種趨勢早已超越了某個具體總統的個人行為。川普的當選或許是開端,但其背後,是一個更深層次的制度變異:當科技菁英厭倦民主的討論、折衷與不確定,轉而尋求用算法“一勞永逸”地處理社會事務;當民粹主義領袖利用技術平台煽動情緒、摧毀共識;當公民在信息轟炸中放棄思考、自動服從——民主的精神就已被掏空,只剩一個空殼在舞台上機械表演。
這一切,正是哈貝馬斯最憂心的事:權力不再用暴力奪取,而是用技術誘惑你交出;公民不再被壓制,而是自願退居後台;統治不再以命令形態存在,而是以“最優路徑”的算法形式滲透進每一次點擊、每一個決策。
從表面看,這種治理模式似乎比傳統獨裁更“理性”、更“高效”。但哈貝馬斯提醒我們:這正是它最危險的地方。當我們再也無法區分“治理”與“運維”、無法感知制度中的“權力”,也許就意味著我們已經失去了“自由”。
二、數字威權主義的合謀:民粹與科技的聯盟
哈貝馬斯在文中指出,這種新興的數字威權並非來自單一勢力的壓制,而是由兩個貌似對立的力量結盟推動:民粹主義者與科技菁英。
川普式的民粹領袖,為這種體制提供了能量與破壞力。他以“反建制”之名發動政治動員,用情緒裹挾民意,對現有制度造成劇烈沖擊。而以馬斯克為代表的矽谷巨頭們,則提供了治理工具與意識形態框架。他們推崇的是算法驅動的社會管理,視政府為一家效率落後的“大公司”,希望通過技術優化取代民主過程。
這是一種危險的互補結構:
• 民粹摧毀傳統制度信任;
• 科技提供替代性技術秩序;
• 兩者共同瓦解公共政治空間。
表面上,二者矛盾重重:民粹代表“反精英”,科技代表“超級精英”;前者鼓動群眾,後者逃避群眾。但在本質上,他們都厭惡一個東西:緩慢、妥協、多元、參與性的民主制度。
他們夢想的世界,是一個“像App一樣運作的國家”——沒有冗長辯論,沒有意識形態,只要KPI,只要轉化率,只要一鍵執行。
三、技術法西斯主義:舊幽靈的新形態
哈貝馬斯雖未使用“技術法西斯”一詞,但我們完全可以據其邏輯做出引申。這一概念早在20世紀中葉已有萌芽——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阿倫特的《極權主義的起源》都曾警告未來專制可能“以幸福之名”出現。
傳統法西斯主義的四個核心特征為:
- 權力高度集中;
- 民主制度的摧毀與替代;
- 情緒化群眾動員;
- 政治與技術的融合(如納粹對宣傳、管理、鐵路的迷戀)。
而在今天的數字時代,這四點被完美升級為:
• 權力集中於技術平台:如X平台、Meta、AWS的全球壟斷;
• 民主制度遭“流程替代”:算法排序代替政策辯論;
• 群眾不再動員,而是數據化建模與預測;
• 政治話語被“產品經理語言”取代,管理國家如同管理用戶體驗。
技術法西斯的核心不在於強迫你服從,而在於讓你“自願屈從”,在舒適與效率中沈默。
四、去政治化幻想:矽谷的神話與誤解
技術法西斯主義之所以誘人,關鍵在於矽谷構造了一套極具吸引力的去政治化神話:
• “只要數據足夠,世界就能被優化”;
• “民主太覆雜,算法更公平”;
• “公民是非理性的,模型才能決定真相”。
這種思維方式,看似理性,實則深具反民主傾向。它剝奪了政治的本質功能:表達沖突、容納差異、達成妥協。將社會簡化為“問題”和“解法”的對照關系,是一種將覆雜人類經驗轉譯為工程任務的粗暴簡化。
哈貝馬斯一生都在捍衛“公共領域”這一民主的精神空間。他深知,沒有對話,就沒有合法性;沒有分歧,就沒有自由;沒有政治,技術只會變成權力的遮羞布。
五、系統懶惰:自動化政治的自願奴役
更令人警惕的是,現代社會的個體正變得越來越“自動接受系統解決方案”。我們不再希望思考社會問題的根源,而是想要“自動修覆”——最好不費腦、不流血、沒有摩擦。
• 新聞推薦算法替你決定你該知道什麽;
• 平台社區守則替你決定什麽能說;
• 智能問答替你概括現實;
• 數字身份替你定義你是誰。
這一切共同造就了“自動化政治”:不再需要人民,系統自己運行,反對意見變成系統誤差。
哈貝馬斯曾引述盧曼的“系統理論”,警告社會一旦過度依賴“能自我調節的系統”,就會失去民主的主觀能動性。我們並不是被剝奪了權利,而是在“不想麻煩”的情緒中自願放棄了責任。
六、AI統治的幻象:未來技術法西斯的終極形態
如果我們對這種趨勢不加以反思,那麽AI治理將成為技術法西斯主義的終極形態。
它將不僅僅是程序輔助,而是權威替代:
• AI推薦法官量刑標準;
• 算法決定誰能貸款、誰能入學;
• 情緒模型預測誰是潛在威脅;
• 數字身份永久記錄你的“社會信用”。
一切都在計算中進行,一切都由模型輸出,而模型背後,是不可被質疑、不可對抗、不可替代的“黑箱理性”。
這不是未來主義的幻想,而是現實的雛形。正如哲學家尼克·蘭德警告:“未來不是由人統治的,是由系統主導的。”
七、結語:哈貝馬斯的預言,也是我們的選擇
“制度一旦崩壞,難以修覆。”哈貝馬斯的這句話不是末日宣言,而是一次充滿理性與責任感的哲學告誡。
在面對技術誘惑、效率邏輯與制度倦怠時,我們必須重新理解政治的意義。民主不只是投票,它更是一種持續的、公共的協商;自由不只是做選擇,而是參與選擇制定過程的權利。
技術並非敵人,但當它不再服務公民,而是替代公民,那它就變成了統治者。
未來不一定是技術法西斯的,但如果我們繼續沈默、退讓、懶惰,它就必然如此。
現在,正是該用哈貝馬斯那種近乎執著的理性精神,重新點燃對民主的信仰之時。
我們要說:我們不是用戶,我們是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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