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海外民運人士心中最難過的坎就是不能回國跟家人團聚,特別是當父母和兄弟姐妹有人離世時,不能前去告別送行。八九風雲人物、海外民運領袖王丹, 其父親王憲曾——一位傑出的科學家、一位深愛自己孩子的慈父,昨日逝世,作為人子的王丹卻不能見上父親最後一面,也不能參加葬禮,他個人感到悲哀和遺憾,作為同仁和朋友,我們感同身受,深深悼念王憲曾先生,請您一路走好!
北京時間10月19日深夜,我的父親王憲曾突發心梗,緊急送醫搶救無效,於20日淩晨去世,享年90歲。據家人和醫護人員說,父親走得極為突然,並未經歷太多痛苦, 是在安寧中離開的。
父親王憲曾生於1935年,1955年與我母親一起考入北京大學,母親入歷史系,父親入地質地理系,攻讀孢子花粉專業。1960年父親畢業後即留校任教,之後在地質系教書育人幾十載,直到教授任上退休,桃李滿天下。他在北大開設過「孢子花粉分析」,「古植物學」,「環境考古學」,「地史學」等多門課程,並著有《孢粉學概論》,《山旺植物化學》,《應用孢粉學》等專著,曾任中國孢子花粉學會第二、三、四屆理事,國際孢子花粉聯合會會員,2001年獲聯合國世界和平基金會自然醫學金獎。
父親教學和專業研究的成就卓越,但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父親,家庭中的頂樑柱;是那個唐山大地震中,一把把我夾在腋下衝出宿舍樓的父親,是那個每次跑野外出差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掏出給我買的糖果的父親,是我考上北大後每周來我宿舍帶我出去吃頓飯館改善夥食的父親,是我拿到哈佛大學博士學位的時候在畢業典禮上顯得比我還興奮的父親,是我母親離世後反過來安慰我要我堅強的父親。
父親一生傾注精力在孢粉學和營養學上,對社會和政治問題興趣不大,但對於我的政治選擇,毫不猶豫地站在支持的立場上。我在中國兩次坐牢合計六年多,風霜雨雪,他每次都與母親一起到監獄來看我,給我送書籍和營養品。我流亡國外,他和母親不辭辛勞出國探視,白髮人看望黑髮人,幾十年下來,從來沒有一句怨言。在家裡,父親是沈默寡言的一員,但永遠是最堅強的後盾。如果說母親對我的疼愛經常溢於言表,那麼,父親對我的支持是無聲而寬厚的。沒有這樣的父母,我根本不可能走過這幾十年的艱辛道路。
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父親九十歲也算是高壽,按理說我應當平靜接受這樣的現實。但是我真的很不甘心。就在幾天前,我還錄了一段視頻,給父親祝賀九十歲生日。在電話中我告訴了他這件事,說下周他會在養老院的祝壽會上看到這段視頻。精神已經不太好的父親,聽到的那一瞬間,眼睛裡立刻有了光。我知道他是多麼期待看到自己的兒子在畫面中說一聲「生日快樂」啊。然而,竟然就差這麼幾天,他沒有能看到他期待的視頻。我真的,真的很不甘心!
無法給自己的父母送終,當然是人生中極大的遺憾和悲哀,從這個角度講,我是不幸的。但我知道,我的父母是偉大的父母,他們理解和支持兒子的選擇,他們願意與兒子一起承受這種選擇必然要付出的代價。所謂父母之愛,還有比這更深厚的嗎?!從這個角度看,有這樣的父母,我又是無比幸福的。
父親去天上,又可以跟母親在一起了。或許,這是唯一令人想起會稍感安慰的事情吧。我和家人商量後決定,父親去世,不辦追悼會和告別儀式,後事一切從簡。這,符合父親的個性。
爸,你一路走好!
兒子 王丹 泣告
2025年10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