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政府近期新增中學「公民與社會發展科」,在香港歷史部份,明確表示香港不曾是英國殖民地,英國在香港只是實施「殖民管治」。中共喜歡玩概念遊戲,殖民地與殖民管治有什麼區別?在殖民地實施的,一定是殖民管治,實施殖民管治的地方,一定是殖民地,你有見過一個實施殖民管治的地方,不是殖民地的嗎?
原來,依中共邏輯,如果香港是英國殖民地,英國就擁有香港主權,反之,如果英國只是在香港實行殖民統治,英國就只擁有香港的治權,而不擁有香港主權。
事實是,當初清政府與英國簽訂條約時,規定「香港島和九龍半島永久割讓給英國」,「永久割讓」是什麼意思?就是香港島和九龍半島主權永久屬於英國所有。如果只是暫時讓英國代管,實行殖民統治,那就沒有「永久割讓」之說了,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中共建政後,從來沒有就香港島與九龍半島的主權問題,與英國有過任何交涉,從來沒有公開說明香港島與九龍半島的主權屬於中國,只是暫時讓英國代行殖民統治而已。實際上,中共客觀上承認香港島與九龍半島屬於英國的殖民地。
中共「解放」大陸後,要拿下香港九龍,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但為利用香港的經濟價值,寧肯保留香港作為英國殖民地的屬性,直至八十年代中因新界租約即將到期,才被迫解決香港的主權問題。
聯合國在1960年通過決議,要求各國容許屬下的殖民地建立獨立國家,當時香港與澳門都在名單之內,但中共在1972年要求聯合國把香港與澳門從名單中移除,也即是中共並不希望改變香港與澳門的殖民地屬性。
香港「回歸」中國,中共自稱「恢復行使香港主權」,既然是「恢復」,即是先前沒有,現在才有,那就證明在「回歸」之前,是英國行使香港主權,而不是中共,也即香港自鴉片戰爭以來,就只是英國的殖民地。
直至2020年之前,香港歷史博物館仍舊以「英國殖民地」描述香港地位,即是「回歸」後,中共自己也不否認香港曾經的殖民地屬性。
更重要的是,從來沒有一個國家或國際組織企圖剝奪中共收回香港主權的權利,不論從法理上,或者實力上,中共都隨時可以收回香港主權,但中共從頭到尾都沒有這個心思。
你不收回香港主權,那就等於你承認不擁有香港主權,就等於你承認香港主權屬於英國,也就等於香港是英國殖民地,這個結論既沒有違背法理,也符合實際情況。當時不收回香港主權,有實際利害的考慮,承認就是了,何必諸多抵賴,自欺欺人?
中共標榜自己是民族主義者,以民族主義為藉口,綁架中國人,強迫中國人為其所用,其實中共只是徹頭徹尾的功利主義者。毛澤東當面恭維日本首相,說要感謝他們侵略中國,中共的民族主義跑到哪裡去了?中共建政次年即同意外蒙古獨立,丟失150萬平方公里的國土。1999年江澤民與俄羅斯總統葉利欽簽署一項「議定書」,又將東北黑龍江以外13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無償割讓給俄國。中共對自己的國土主權,幾曾有一絲珍惜之心?
近日正在讀一本新書,是由台灣印刻出版社出版﹑顏擇雅女士主編的《余英時評政治現實》,其中有余先生發表於1997年6月號《二十一世紀》的一篇文章,題為「九七思前想後」,余先生在文章中批判了中共在香港問題上的假仁假義。
余先生指出:「如果民族主義真是中國人在國際事務上的最高行動準則,超過任何其他一切的考慮,那麼收回香港決不應遲至今天,尤其不應以一九九七為交接之年。」他又說:「九龍﹑新界的租借發生在一八九八年,到今年期滿,現在交接之年恰恰訂在一九九七年,這便是承認一八九八年的租約是合法的。承認了這一點便等於承認在今年六月三十日以前中國一直自甘於喪權辱國的地位。」
「但後世讀史者恐怕不可避免地會發生一個疑問:為什麼這樣一種關繫民族榮辱的大事,中國方面從來沒有主動地爭取過,一直等到英方提出續約要求時才作回應,而『回歸』的日期不遲不早,一定要選在九十九年辱國協定期滿的一九九七呢?」余先生有此大哉問,不知中共如何回答。
很簡單,為利用香港作對外窗口,就要保留香港的殖民地地位,但保留香港的殖民地地位,又與中共標榜的民族主義互相扞挌,為推卸喪權辱國的歷史責任,中共便生造一個香港只有殖民統治,而不成其為殖民地的混帳邏輯,以此混淆是非。
說一句不好聽的,香港作為英國殖民地,正是香港之幸,沒有英國的殖民,香港何來國際金融中心,何來亞洲四小龍?相反的,中共在香港恢復行使「主權」,卻將香港拖入專制泥沼,香港的國際地位每下愈況。
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可惜牌坊再好看,婊子還是婊子。
(轉載自作者臉書/原標題:財政枯竭是最大一隻灰犀牛)
※作者顏純鈎1978年赴香港定居。曾任《新晚報》副刊編輯、《文匯報》副刊編輯及天地圖書公司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