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廣 「一帶一路」十年系列 (五)土耳其的挑戰: 如何平衡東西關係
必須穿過博斯普魯斯海峽(連接黑海和馬爾馬拉海的海峽)才能從伊斯坦布爾的一側到達另一側。土耳其最大的城市橫跨歐洲和亞洲大陸。在歐洲方面,在蘇丹艾哈邁德歷史街區,中國遊客在新冠疫情後重新出現。他們參觀了聖索菲亞大教堂、托普卡普皇宮和大巴紮。沈浸在色彩繽紛的商店林立的街道上,您會發現華人祖先的痕跡。
阿德南的古董店已有40年的經營歷史,店裏藏著不止一件珍寶,其中包括兩個古老的青花瓷花瓶, 賣家介紹,它們的歷史可以追溯到 19 世紀至 20 世紀初,用於運輸來自沙特阿拉伯麥加的聖水( zamzam)。中國人從 15 世紀開始為托普卡普皇宮生產了大量的白瓷,這裏至今仍發現著世界上最大、最奢華的明代白青瓷藏品。當時伊斯坦布爾還被稱為君士坦丁堡,需要居住在托普卡普皇宮的蘇丹提供的中國瓷器。為了運輸這些寶藏,必須走陸路絲綢之路,後來才逐漸被海上路線所取代。
伊斯坦布爾附近的昆波特港被中國人買下
如今,中國仍然通過海運將部分產品運往土耳其,這是東西方之間的必經之路。為了確保其銷路,中國甚至購買了土耳其的第三個貨運港口:距離伊斯坦布爾一小時車程的昆波特港。中國中遠集團於2015年購買了該港口65%的股份。海運公司納林 (Narin) 的海關經理哈坎·雅庫波格魯 (Hakan Yakupoglu) 表示,自那時以來,該港口一直在滿負荷運營,甚至超出了其容量。「 幾乎所有中國公司都使用昆波特港,80% 到 90% 的船只抵達這裏」, 「這會造成過度活動,從而減慢集裝箱的到達和發送速度,有時會延遲 2 或 3 天 。」
中國貨物乘船到達土耳其,在這個中國人購買的港口,但不僅如此。作為習近平主席十年前發起的「新絲綢之路」的一部分,中國也在鐵路、公路和橋梁等基礎設施領域投資。伊斯坦布爾加拉塔薩雷大學國際關系系中國專家托爾加·比萊納總結道:「 北京希望利用土耳其的中心地位在東地中海大放異彩,並進入擁有8500萬消費者的強大土耳其市場 」。研究人員表示,貿易額已從 2010 年的 100 億美元飆升至如今的 450 億美元,使中國成為土耳其第三大貿易夥伴,但出口產品遠多於進口產品的中國公司具有明顯的優勢。
中國成為土耳其第三大貿易夥伴
要了解這一點,只需前往 6 月中旬在伊斯坦布爾附近舉行的美容展覽會( Beauty Eurasia)即可。中國參展商紛紛湧入,什麽都賣:化妝品包裝、假指甲、激光設備。這些可去除毛發、減少脂肪團和去除紋身的多功能機器是在中國製造的,完美激光銷售總監 Rock Duan 先生在他的展位上解釋說:「在中國,我們有工廠製造此類機器的所有組件 ,工程師擁有10到20年的專業知識,製造成本較低,這些都是優勢。 」 他的公司正在人口眾多的土耳其市場尋找經銷商。因為土耳其還占據著「靠近中東和歐洲,就在中間!」的 中心位置。 」
索哈爾(Sohar )是土耳其此類機器經銷商 Nikarich system 的負責人,他對中國產品非常感興趣:「 我們在土耳其使用了很多中國產品,因為不幸的是,來自歐洲或美國對於土耳其市場來說太貴了。之前我與俄羅斯公司合作過很多,但就海關而言,土耳其和中國之間的付款也更簡單,也可以將付款發送到中國 。程序更簡單,價格更低,優點很多「。
但據索哈爾說,之所以選擇中國的產品,是看中了便宜的價格,但產品不一定質量好。
陷入經濟危機的土耳其需要中國、需要中國的貿易和投資。但中國產品難道不會 與土耳其產品競爭嗎?銷售多種土耳其化妝品的 Opontia 總經理 亞曼·翁甘(Yaman Ungan )在 美容展會上設有展位。據他介紹,土耳其擁有抵抗中國的工具:土耳其產品的質量和「文化軟實力」使他的公司能夠吸引中東客戶。隨著土耳其貨幣貶值,它也變得更具吸引力,亞曼·翁甘說認為:「 土耳其是一個新的生產中心,已經變得有點像歐洲的中國,但又不是中國 。」
搬遷至土耳其
在新冠疫情和運輸成本上漲之後,一些西方公司確實更願意將部分生產轉移到土耳其,而不是在中國生產。有意思的是,一些中國企業顯然也采取了這一策略。這些投資是「新絲綢之路」計劃的一部分。2021年,多家中國手機企業在土耳其設立製造工廠,目的是更貼近消費者。
特克諾Tecno就是其中之一。它位於伊斯坦布爾亞洲一側的彭迪克區,公司擁有數百名員工,但近幾個月有多次示威活動,比如那天,少數工會成員前來抗議特克諾 的工作條件。他們譴責對工人不斷的壓力。亞洲一側伊斯坦布爾的土耳其金屬行業工會( Türk Metal )總裁 Serkan Gül 說:「 他們沒有權利互相交談,他們的老板總是在背後,到處都有攝像頭。據他說,結社自由也沒有得到尊重。「 如果工人加入工會,他會立即被解雇 」。記者強調指出,這些說法很難核實,中國企業溝通也很少。
中土關係中的新疆維吾爾族問題
應該承認,自「一帶一路」啟動以來,基礎設施投資、商業投資以及中土經濟關系都得到了發展。伊斯坦布爾 加拉塔薩雷大學的托爾加·比萊納 (Tolga Bilener) 解讀道: 「土耳其外交的傳統是永遠不會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而是要實現合作夥伴多元化。土耳其 60% 的貿易又是與歐盟進行的 ,但如今這些關系已經遇到了極限。或者說停滯。2022年12月,土耳其外交部長在議會發表講話,談到與中國關系升溫一段時間後經濟放緩,他本人給出了原因:維吾爾族問題 。「
維吾爾族問題是北京和安卡拉之間緊張關系的核心。這個在中國遭受迫害的穆斯林和土耳其語少數民族,大量在被他們視為兄弟國家的土耳其尋求庇護,這就激怒了北京。在伊斯坦布爾,有數千名維吾爾人居住在毫無美感的宰廷布爾努區建築群中。
戴著黑色面紗的穆凱裏姆·哈比特經營著一家傳統的維吾爾族服裝店。離開中國新疆地區(維吾爾人仍稱其為東突厥斯坦)後,她已在伊斯坦布爾生活了六年。她激動地告訴記者說:「我離開是因為我的宗教信仰而受到中國政府的壓迫。我的丈夫和我的一個女兒在監獄裏,我的另一個女兒被關進了再教育營。 」 她說她在土耳其很安全,已經獲得了公民身份。
記者指出,維吾爾人普遍感到在土耳其受到保護。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是最早譴責中國當局對新疆實施種族滅絕的人之一。但安卡拉和北京之間的關系因經濟利益而發生變化,2017年,中國議會批準了與土耳其的引渡協議,這讓維吾爾協會主席阿蔔杜塞拉姆·特克利馬坎 (Abdusselam Teklimakan) 感到擔憂,他擔心有一天會被送回中國,遭受與家人同樣的命運:被關進再教育營。「 當然,這項引渡協議讓我們感到擔憂,即使目前只有中國議會批準了該協議,而土耳其議會還沒有批準,只要土耳其議會不接受,我們就會感到安全,如果土耳其也批準了,不知道我們的 社區會發生什麽。 」
烏克蘭戰爭後,土耳其成為新的中心
政治和經濟問題在土中關系中緊密交織。維吾爾問題並不是兩國之間唯一的分歧點。托爾加·比萊納回憶道 :「 兩國在中亞存在競爭,中東在敘利亞和庫爾德問題上存在分歧,而土耳其作為西方聯盟的一部分已經是土中關發展 的阻礙」。
但安卡拉也可以展示其實力。在新冠疫情和烏克蘭戰爭之後,土耳其加強了其在該地區的中心地位。據在土耳其雇主組織 DEIK 內負責與中國的聯系的艾哈邁德·法魯克回憶,2022 年 7 月,土耳其參與了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的協議,將烏克蘭谷物出口到世界其他地區,這「就是得益於其強有力的外交政策以及其地理位置」 。
在伊斯坦布爾商業區的摩天大樓頂部,他將未來的賭註押在跨裏海航線(即「新絲綢之路」)的發展上。他的分析是:「隨著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的戰爭,從中國經俄羅斯到達歐洲的北方路線 已經失去了意義,因為不再有穩定。因此,穩定的跨裏海航線成為了一個不錯的選擇。它從哈薩克斯坦經裏海到達阿塞拜疆的一個港口,然後通過鐵路從格魯吉亞到達土耳其。」
十年前習近平發起的「新絲綢之路」對土耳其來說正處於關鍵時刻。該國因此可以選擇是變得至關重要的支持與中國的關系,還是繼續轉向西方,或者照顧所有合作夥伴,即使這意味著即使這意味著要玩弄平衡術。
本文作者:法廣法語部記者 Murielle Paradon
翻譯: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