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
——毛澤東
(編者按:作者周勍於10月14日在米蘭參加了“”世界氣候正義大會”,主題是:集結/策略/運動 和反抗資本主義化石控制氣候。現場聽眾不少,提問頗為踴躍,延長了40分鐘。本文是周勍的發言稿。)
黃河是中國的母親河,其重要性與象征意義就像尼羅河和萊茵河歐洲沿河流域的國家一樣。黃河由於其特殊的河流屬性——“一斗水七升沙”——也就是說河水的含沙量超過70%,而成為一個脾氣暴虐的母親或者肆意泛濫的災害之河。中國歷朝歷代的統治者,都把防治黃河泛濫列為頭等大事,而其歷來治理黃河的方法,都是組織沿河民眾對河道進行疏導和清淤,用來保持河流的通暢,不使其泛濫禍害百姓。
故而也就有了流傳千百年的民諺:“黃河清,聖人出。”,可中共基於對大自然的無知與狂妄,更重要的是毛澤東和他的共產黨要做中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聖人!就要逆前人的治河經驗和自然規律,在黃河中段的三門峽流域建一座前所未有的巨無霸大水庫,來讓黃河中下遊的水變清,毛澤東和他的黨有做中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聖人!
於是中共在其剛建政的1955年7月,就在全國人大一屆二次會議通過了《關於根治黃河水害和開發黃河水利的綜合規劃決議》,1957年4月13日,黃河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就正式開工。而在這期間,留美水利科學家黃萬里博士等科學家提出反對意見,他被毛澤東親自打為右派,勞動改造了20多年。
從1960年9月三門峽水庫關閘蓄水,到1962年3月一共只歷時18個月。由於如黃萬里博士早就預警的那樣——三門峽水庫出現了嚴重的泥沙淤積,當局變相地宣布了三門峽工程的失敗。
其造成災禍之一就是巨額的資金浪費——三門峽水庫的總投資預算為13億元(中國1957年GDP1.4億元),而工程實際耗資達40億元。三門峽水庫建設期間,正是中國大饑荒的三年,若用40億元人民幣去國際市場購買糧食,可以保證所謂“三年自然災害”期間餓死的數以幾千萬計數的人命,就會無一例被活活餓死。
其二就是環境災難,這個大壩有兩個災難性的結果。一是破壞了黃河中上遊的植被與環境。因為黃河是“一鬥水七升沙”的現狀,建壩後由於泥沙的沈積,導致了三門峽水庫上面的黃河中上遊河床擡高,而黃河的主河床擡高超過了黃河的支流,就又導致了主流的河水向支流倒灌,對其眾多的支流流域形成了“無雨也會發水災”的奇異現象,隨之流域地區的良田也由於常年地下積水,而變成了寸草不生的鹽堿地。
而對於黃河下遊的災害則更為可怕。黃河水是不能清澈的,因為黃河水一旦變清,水流的沖力就會變大,而幾千年來黃河下遊修建的防洪河堤,如果水一旦變清,稍微一發洪水,就會把河堤沖垮,使得黃河下遊幾個省的民眾因頻發洪水而受災。特別是由於三門峽水庫對黃河水流的人為攔截,使得上遊泥沙淤積,河床逐年擡高而黃河裏的水流量銳減,使得這麽大的一條河流,到現在中下遊一年之中,最長就有兩百天左右都處於斷流期。而由於黃河中下遊長時間的斷流,就導致了其流域嚴重的沙漠化,其惡果就是在斷流期間形成了頻發揚塵飛沙的風沙氣候,而其流域大面積肆意翻卷起的砂礫,近在日本,遠在挪威都能檢測到!
而修建三門峽水庫對當地地上地下的文物,破壞也是非常的嚴重,比如有著上千年歷史的潼關老縣城,就是在這期間被拆毀的。重要的是,真正能大範圍制造環境災難的,一定是一個顢頇的專制政府。
其三,環境災難背後一定是巨大的人權和人道災難。從黃河三門峽水庫修建開始,第一批移民是二十八萬七千多人,後來因為黃河中上遊河床不斷擡高,導致潰堤,又開始移民,總共移民40多萬人,直至現在他們已經繁衍到60多萬人了。而他們遷移後的悲劇、動蕩與艱難生活,是任何一個高超的小說家或導演都難以想象的。而我拍攝他們這幾十年來這種顛沛流離生活的音像資料,就連我自己晚上重新看的時候,都會毛骨悚然。
1957年,40多萬移民陸續搬遷的時候,政府非常嚴重地傷害了農民的利益。當時的口號是“一家遷,千家安”,“遷一家,保萬家,萬家幫一家”……中共就是這樣把農民從自己的家鄉欺騙並驅趕走的。他們從老家土地最肥沃的地方,搬到位於沙漠地帶的寧夏,當時他們幾乎也沒有得到政府的任何搬遷補償。
而1961年三門峽水庫失敗以後,農民老家當年被三門峽水庫淹沒的肥沃土地就又空了出來,而西安、渭南等一些單位就趁機把這些土地改建成了農場,給他們自己產出利益。而這幾十萬被逼迫遷移的農民,由於在寧夏沙漠的不毛之地根本無法生存,自20世紀60年代起就前赴後繼地要求返回老家。而三門峽移民幾十年來不斷地要求返回家鄉,就跟各級政府不斷地發生糾葛、沖突,期間的故事非常慘烈。比如說,為了能與政府交涉讓他們回到老家謀生,在一個移民聚集的地方,就選出兩三個人代替大家去西安或北京上訪,這也可能是中國最早上訪的群體。他們中間就有幾百人因上上訪被勞教判刑,其中年齡最小的是未成年的17歲,而年齡最大的是81歲。
如果上訪的人被政府抓走了,那麽其他的移民就要撫養他們的孩子,提供他們的孩子能過上其他移民家庭平均的中等生活,直到他們從監獄裏歸來。他們就是這樣堅韌的一直持續了60多年不斷的上訪,很多人一生基本上就只做了一件事情——要求回家——上訪、被抓、再回到上訪的路上,可他們中間絕大多數的人,到死也沒有回到自己的故鄉。
我在這裏講一個女移民的故事:陳女士,1950年出生,7歲隨父母遷移到寧夏陶樂縣,只記得下了車是滿眼的黃沙,風沙大、土地貧瘠,根本就沒法種地,每個月政府給每個人發7斤半糜子,這種東西吃了很難消化,如果拉不出屎憋的不行了,大人就用木棍棍從屁股裏給往出掏。
日子苦的實在沒法過了,就準備逃回陜西老家。當時逃回老家的路有兩條,一條是經過石嘴山市走陸路繞道內蒙古回陜西,這條路需要坐車,路費較貴,而他們家裏的錢僅夠兩個人的費用,因為重男輕女,父親就帶著哥哥先走了。
而走另一條路就較為艱險——先要過黃河,再設法繞道回老家。而過黃河就要坐船,政府怕移民返家,就把渡河的船只都交給河對岸寧夏的民兵手裏。他們只能等到冬天黃河結了冰,再偷偷摸黑走過冰河。陳女士口述:
“我就親眼看到幾個人掉在冰窟窿裏淹死了。母親終於帶著我和姐姐摸過了黃河,然後我們三人又開始穿越沙漠,往內蒙古方向走。我們沒有走沙漠的經驗,只聽人說冬天沙漠裏晚上非常冷,我母親就背了一捆柴火走。可我們哪知道天會那麽的冷,路也那麽的長。很快我們帶的柴火就燒完了,實在太冷了,我們就一件一件地燒身上的衣服取暖,終於我們母女三人把身上的衣服也燒光了,像野人一樣一絲不掛地昏死在沙漠裏。
“幸虧一個好心的蒙古牧羊人救了我們母女,他用羊皮襖包住我們,還給我們吃喝,母親隨後就嫁給了他。而父親帶著哥哥回到老家,政府四處抓逃回了的人,根本就沒法落腳,父親沒辦法了,就到臨縣給人當了上門女婿,真正的是家破人亡。我在內蒙古根本生活不習慣,幾十年裏一直往老家逃,逃了抓,抓了再逃。現在政府說移民可以回老家安置了,可人家政府的人說我是內蒙古人,不算移民,不能遷移回老家!你讓我到哪裏去講道理?”
中國又在其境內最大的江河——長江上建設了三峽水庫,其所有的災難就是今天三門峽水壩所造成的人道和生態災難的翻版,相信三門峽水庫這一失敗的大型水利工程,對我們人類相關對河流的治理,將具有很直接的參照作用和歷史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