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本回來以後,陳三智帶隊的課題組又招收了十餘人。其中有程序員,也有數據錄入員。一個個年輕、精幹、陽光燦爛。先入山門為大,我們這些先入室的弟子,自然成了他們的老師。我當時負責講三門課:COBOL語言、磁盤文件設計、第三門,先賣個關子,後面再說,你們絕對想不到。
我從小就會給小朋友講課,初到中科院計算中心,就「蝎虎子掀門簾兒,露了一小手」。當時有一門時髦的課程,美國格里斯編著的《數字計算機的編譯程序構造》。那個年代搞計算機的都要學。大家請了北大一位老師,在計算所開講,我也跟著去聽。這是一門非常經典、也很抽象的課。編譯程序是把用高級語言編寫的程序編譯成機器語言,格里斯用波蘭表達式來描述這一編譯過程,理解它需要一定的數理邏輯基礎。一般人都聽得一頭霧水。聽課回來,研究室裡的前輩們七嘴八舌地爭論,我靜靜地聽,從中又學了不少東西。大家都靜下來了,我小聲地請教他們:
「你們看,是不是這樣的意思……」
我把老師的講課、大家不同的解讀、我的理解,組合起來,融會貫通,深入淺出地表述了一番,把大家驚得目瞪口呆。我們的頭兒,一位叫夏陽的大姐,說:「還不如讓小萬來給我們講呢!」後來她真的把我介紹給幾個上門求師的單位,派我去給他們講這門課。我的講授,相當受好評。當時我的月工資是五十六元,而我講課的額外收入就有七十元。
COBOL語言將是科學院信息管理系統的主打語言,所以安排了較多的課時。學得最好的是楊立中和小宋。楊是軍隊幹部子弟,平時不大瞧得起誰。黑而胖,腆著小將軍肚,拿著打印結果,搖擺著向我走來:「小萬,照你說的改了,為什麼每次打印結果不一樣?」我正在給其他同學看程序,當時我頭都沒有抬,回了他一句:「緩衝區你沒清零。」他「啊」了一聲,嘆了一句:「真厲害!」因為老沈叫我小萬,所以身邊的人,沒大沒小,都叫我小萬。其「流毒」一直延續到四通。
日立的L-330到了,隨機附有三十多本資料、使用手冊、調試程序信息表……,全是日文。可以做翻譯的只有小楊,她絕對忙不過來。調試程序步步離不開這些手冊。老陳發現我連猜帶蒙能看懂一點,問我怎麼看的。我說,跟一位奇人學過一星半點。
這位奇人來自天津,叫孫國欽。孫老師發明了一種速成的科技日語閱讀辦法,曾在科學院的懷柔學校開過班,我也趕上了一期。按他的說法,科技日語的文字,三分天下:三分之一漢字;三分之一片假名;三分之一平假名。漢字不用學,片假名用來拼外來語,一般是英文的專業詞彙,能讀出來,就知道是什麼。學了五十音圖,你就可以把這兩部分猜個八九不離十。而餘下的三分之一平假名,大部分是語法詞。例如主格是は,賓格是を,所有格是の。肯定是です,否定是ない。狀語複雜些,記住七個主要的:と、へ、て、から、まで、に、より,他們的讀音很好記:「偷海帶,扛了麻袋你有理。」
講到日語動詞的五段變位,孫老師平時上課都戴著一頂帽子,這時候突然摘了下來,拍著自己碩大的光頭,按照啪、啪、啪的節奏,大聲說:「禿、禿、原、來、禿」。大家哄堂大笑,在笑聲中記住了五段變位:禿是去詞尾,原是用原型,來是加れ。
這些說法,懂日語的朋友肯定要氣歪鼻子。但它確實管用,當時解決了我們的實際問題。時隔三十年了,這些細節還歷歷在目。孫老師,確實不是凡人。
所以我開講的第三門課,就是速成科技日語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