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作者肖國珍在中國是位維權律師,來到美國短短數年,為了生活和扶養兩個稚齡女兒,很努力地打工賺錢,維持生活。去年8月她進入賓州大學法學院,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取得優異成績,拿到碩士學位,並作為畢業生代表,在畢業典禮上致辭。肖國珍也曾擔任獨立中文筆會的秘書長,不辭辛勞,認真負責。當前美國社會出現仇視亞裔的現象,像肖女士這樣勤奮、勇敢、優秀的亞洲女性,正是對族裔偏見最有力的撥亂反正的一股力量。下面是肖國珍5月13日在法學院碩士博士班畢業典禮上的演講。
祝賀2021屆同學!
被Covid-19隔離了這麽久,我們終於聚集在一起,對不對?我們已經沈默很久了,讓我們鬧出點動靜來!
我們受夠了,對不對?感謝上帝,畢業的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想像一下您可以告訴孫輩們的精彩故事。以這樣的方式開始:「遙想當年,我們不得不在法學院戴口罩,大家都見不到真面容——即使在畢業那天。」這就是為什麽我摘下面具,展示真容,即使真容不一定要美麗,但真的就是真的。
此刻你可能會想:一個亞裔女人,處於很多同學母親的年齡,為何不遠萬里,從另一個半球,來到迪金森法學院?
原因很簡單:我想打破那殼!
回顧我的人生,全都是破殼的歷程。一個又一個。
小時候,我最愛看小雞出殼,不禁感到神奇。世界上所有的鳥兒——哪怕飛得最高——也是破殼而出生。
我本是經濟師,曾經以為,世界上最枯燥無味的文字,莫過於法律語言。那麽,是什麽讓我脫殼而出、成為律師呢?
那是1990年代,一親屬涉嫌犯罪,但我們無力負擔律師費。唯一的解決辦法是成為一名律師。我只有3個月的時間為律師考試做準備,要學習的書有6032頁。我強迫自己每天閱讀200頁,壓力太大到我哭啊。我甚至沒有時間擦眼淚。
我很清楚為什麽我可以一次性通過律考:因為我要破殼的願望是如此強烈!
破殼的結果是:
第一,我發現法學語言是世界上最精美的語言,它是如此簡潔,如此優美,增一字則太長,減一字則太短。
第二,我的思維與思想有了一個飛躍:我才明白,我不知道我所不知道的。自此,我開始用「法眼」看天下。
經過幾年法律實踐,我認定律師是我最喜歡的職業,希望終身以此為業。我決定再次破殼——進入法學院深造(分享一個秘密啊:當我通過律師考試時,我沒有受到任何法律教育)。十九年前,在北京的法學院,我是數十名女同學中年齡最大的。今天,我可能是迪金森法學院最年長的學生——只是這次不分男女。
在北京的法學院這三年中,我創作了一部傑作——我的第一個女兒莫妮卡。 (她今天在現場。)這讓我只有兩年的時間來完成學業。我做到了!
當時,中國實施一胎化政策,禁止生育第二個孩子,我決定破殼,於是有了另一件傑作——我的第二個女兒朱莉婭。
中國政策如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樣。十年後,中國開放二孩政策,有的地方政府號召:「讓全村每個女人都懷上二胎,是村支書不可推卸的責任」。感謝上帝,我有兩個孩子,不需要村支書幫忙。
在小說《教父》中,唐說:「一個提著公文包的律師,比一百個拿槍的強盜所搶到的錢還要多」。賺錢固然讓人歡喜;但我聽到召喚,又破了一個殼:我開始幫助那些走投無路、需要律師的人。這種服務他人的活動,使我離開中國,來到美國,然後——來到了迪金森法學院。
是啊,一路走來,一路破殼。
當對現狀不滿意時,我告訴自己:打破這殼!
當現狀很好時,我告訴自己:不要貪圖安逸,打破這殼!

來到美國後,「我有一個夢」在我心頭回響;自由女神像的光芒,又一次點燃了我的破殼之夢——學習美國法律。可是英語成了我最大的殼。我仍然在為講一口美式英語努力。今天傑出的在座的各位,都在幫助我破這個殼。
當我擔心自己的英語不夠好、怕耽誤大家時間而克制提問時,莫吉爾教授走到我的座位,對我說:「如果您有任何問題,請大膽問。沒有一個問題是小到不足一提的。」我意識到:迪金森法學院是我夢寐以求的學院。
當道奇院長在迎新會上說:「有任何困難,請來找我們——這是我們在這裏的職責所在。我們不希望有任何一個學生餓著肚子上床。”」我意識到:迪金森法學院是我夢寐以求的學院。
當這個國家發生仇視亞裔事件時,康威院長告訴我:「國珍,這就是你的名字,你的身份認證,你不要改名字,你要為你是亞裔驕傲。」我意識到:迪金森法學院是我夢寐以求的學院。
當格羅姆教授、科爾教授和阿克斯-福爾茲院長對我說:「即使你畢業了,你有任何需要幫忙的,也隨時可以找我。」 我意識到:迪金森法學院是我夢寐以求的學院。
莫裏斯教授,大概您沒有去計數:我們的通信,超過350封!你讓我知道:迪金森法學院是我夢寐以求的學院。
當我向同學請教,無一例外,每位都極盡熱情地幫助我,你們讓我知道,迪金森法學院是我夢寐以求的學院。
有時候,學習壓力也曾讓我哭泣。不只是您哭,我也哭啊,一如當年在中國考律師的時候。但是,這次不一樣了——你們與我同在,我不感到孤獨。
迪金森法學院滋養了我們。借此機會,我要感謝大家:感謝教授們、感謝所有工作人員和同學們,所有在現場和在線觀看的人。
在法學院的日子,也是我們人生的「孵化期」。那高飛的鳥能破殼,因為它會吸收從外殼吸收的鈣,使自己日益強壯。一堂課,一頁書,一場有趣的對話,都讓我成長。我相信:你也一樣。
從殼中孵出的小鳥,必須繼續生長,才能飛得更高。我們必須繼續成長——作為律師、作為公民。
林密無妨溪水過,天高不礙白雲飛。無論我們未來面臨什麽挑戰,我們都將找到解決之道!
腳步未及者,視野可及;視野未及者,心靈可及。唯有你想飛,你才能破殼。破殼之時,會有痛感;若不破殼,痛苦終生。一旦破殼,即是重生。
不要害怕殼外的未知事物。一旦打破這殼,您將成為高飛之鳥,翺翔在白雲之上!
打破這殼!哪怕它是你曾崇拜的偶像。
打破這殼!哪怕它曾是你的整個世界!
打破這殼!如果它是過時的法律。
打破這殼!如果它是不公正的制度。
謝謝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