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光傳媒》媒體於8月15日舉辦「抗戰與中共轉折及中日關係」的全球性網絡會議,本文是筆者的發言稿。
「記憶文化」( Culture of Remembrance,德文Erinnerungskultur)是個人或社會對自身文化和歷史的認知、審視和反省,也是一種集體記憶的再呈現。這種記憶是痛苦多於歡樂,羞慚多於榮耀。法國社會學家如Maurich Halbwach(1877〜1945), 德國社會人類學家Jan /Aleida Assmann(1938〜/1947〜)夫婦都指出一個社會的群體認知和精神力量很大程度上是通過集體記憶來體現和加強的。特別是在有危機出現時,這種潛在的人文力量往往能發揮積極而強大的作用。
法國大革命是「記憶文化」的一個標誌
通常當一個民族或國家經歷了重大創傷之後,通過「記憶文化」的手段——文字記載、影像紀錄、紀念碑或建築物、墓園、集體的主題活動等,將發生的史實刻畫在群眾和個人的記憶中,代代相傳,具有警示的作用,讓後人不要重蹈覆轍。若法國人談「記憶文化」,他們往往首先想到的是法國大革命,它不僅敲響了現代民主思想和行動啟蒙的宏亮鐘聲,爾後的「自由、民主、博愛」的口號,更是響徹全球,激勵人心,鼓舞人們奮起革命,追求理想。但是大革命前前後後的血腥、報復、暴民暴行卻絕對是屬於應當反思的部分。
德國人的「記憶文化」依然充滿夢魘
至於德國,一提起「記憶文化」那就是充滿痛苦、懺悔和贖罪的成分了。納粹對猶太人的清洗屠殺,佔領波蘭,建造「(猶太)特區」(Ghetto),乃至往後在奧斯維茲系統、「科學」地消滅猶太人,這段歷史,是德國人至今揮之不去的夢魘。納粹罪行雖然過去八十多年(從1933年希特勒奪權開始),套句老共的八股,德國社會還是「年年講、月月講、日日講」,難怪德國著名作家馬丁•瓦爾澤(Martin Walser 1927〜)在他1998年獲得德國書業和平獎的答辭中說:「我每天在媒體裡面對這段以往的歷史,發覺自己有一種反抗面對恆久恥辱的衝動」,此言一發,他立刻受到各方的批評,人們指責他缺乏贖罪意識,意圖質疑歷史記憶。
德國社會的集體記憶和直面本身罪孽的態度的確深入人心,這也是為什麼總理梅克爾夫人於2015年接受了將近一百萬中東戰爭難民的緣故,這既是出於基督教的慈悲救贖精神,也是出於記憶文化中,將功抵罪的作法。因為德國人常常說,當初納粹當政時,多少猶太籍的德國科學家、文化人都逃離到國外,受到他國政府的庇護,現在是我們反饋的時候了。
歷史原因造成中國的「記憶文化」嚴重缺失
那麼中國人是否有「記憶文化」呢?這的確是個問題。由於20世紀中國被國民黨和共產黨兩個政黨先後並且平行主政,結果造成了各自詮釋歷史的怪現狀,海峽兩岸的「歷史記憶」顯然相當不同。用俗話說,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現實情況就是「記憶文化」的嚴重缺失。
今天是8月15日,1945年的今天,日本裕仁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對於經歷了近代兩次中日戰爭,特別是8年抗戰,人們飽受戰火侵襲、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的苦難,最後迎來了戰爭結束,敵人無條件投降這麼一個重大的日子,在台灣、中國和海外華人的地區好像都安安靜靜,沒有什麼紀念活動。大部分人忽略,甚至不知道這個歷史性的日子。看看西方國家,每到特殊的日子,都有各種紀念儀式,不論是歡慶當年盟軍擊敗法西斯納粹,還是解放集中營或是諾曼地登陸,就連比較近期的蘇聯共產陣營解體、柏林牆坍塌,以及華沙抗暴、東德6月17日示威抗議、布拉格之春等等,都有盛大的紀念活動。兩天前的8月13日是柏林牆建造的60年,在德國也有紀念活動。相形之下,中國人似乎不在意歷史記憶。中文裡有「慎終追遠」這個詞,雖然這只表明個人追念先祖的習俗,但是它依然有不要忘本,和對傳統慎之戒之的意思。從司馬遷的《史記》以來,中國人的歷史觀其實就很深入人心了,只是到了現當代被嚴重糟蹋、曲解和破壞了。
誰是抗戰主力軍?
中共建政以來,惡跡斑斑,篡改歷史、抹滅記憶是它用以維持權力的伎倆。而二十世紀上半葉,中國又處在很混亂的時代,軍閥割據、日本侵華、國共兩黨先後成立,彼此之間爭奪權力,雙方的歷史糾纏不清。光拿兩黨參與抗日戰爭的情況來說,兩邊都各執一詞,各自邀功。八年抗戰到底是蔣介石領導的國民政府軍是抗日「救亡」的主力呢?還是如中共自己宣稱那樣,毛澤東和共產黨領導了「偉大民族戰爭」,取得勝利?還有台灣,那時候還是日本殖民地,台灣青年當時被徵召入伍到日本軍中,遠征東南亞地區和中國大陸,這種跟自己母國開戰,殺戮同胞的尷尬歷史場景,我們一般所知甚少。
日本對自己在中國犯下的罪行,至今沒有深刻的反省,看看德國對納粹的罪惡所做的懺悔、問責、賠償是那麼徹底,就知道中日之間的這個歷史問題還沒有終結,瘡疤隨時會被揭開,仇恨能重新點燃。
原子彈終止了亞洲的戰事
每年的8月6日和9日,全世界都在譴責美國於二戰尾聲的時段,在日本投擲原子彈,人們紀念日本核武器下的死難者,這種紀念,「警示」的作用大於追責。1945年5月8日納粹德國已經投降,歐戰結束,但是亞洲方面,日本還繼續負隅頑抗。雖然7月26日中、美、英三國已經發出《波茨坦公告》(蘇聯跟日本有互不侵犯協定,此時還按兵不動),要求日本無條件投降,但日方並未反應。所以美國決定投下原子彈,選擇了廣島和長崎這兩個工業和軍事中心為目標,後者有著生產兵器和軍用物資和船舶的兵工廠。這是人類史上首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戰爭中使用核武器,兩個地方直接死亡的人數加起來超過30萬,如果把因核放射陸續死去的人數也算進去,大約有一至兩百萬人死亡。用這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來結束戰爭,從今天的人道觀點來看,無論如何是不能接受的。
然而,究竟原子彈只殺死了日本人民,還是也把他們從軍國主義的嗜血好戰中解救出來了呢?究竟誰讓日本人遭受這樣的滅頂之災?說穿了是他們的侵略黷武的軍國主義思維,把自己推上絕路。今天世界紀念「原爆受難者」,卻忘記了日本皇軍才是戰爭的始作俑者,是一切災難的源頭。
這段中日之間的戰爭恩怨過去了80多年,至今還未澄清,還陰魂不散地糾纏著兩個民族之間的愛恨情仇。單單南京大屠殺中,一週之內,中國人就有30多萬人被殺害,這跟原子彈在廣島長崎直接殺死的人數相當。作為戰爭罪魁禍首的日本,死亡人數在2.6至3百萬之間,而中國在抗戰期間估計傷亡人數達到兩千萬,是日本的7倍多。
中共、國府都討好拉攏日本
每年日本人在紀念他們的「原爆死者」時,中國人、台灣人在幹什麼?九一八事變、七七抗戰爆發、九三抗戰勝利(很多人大約都不知道這個日子)、八一三淞滬戰爭、南京大屠殺(1937/12/13連續7週)、史書上記載的十大戰役,長沙、、常德、武漢、徐州、臺兒莊、滇緬、湘西這些地方的人們,在每逢當年的特殊日子裡,是否會緬懷追思感念那些保家衛國的戰士,撫慰他們的後人家屬?那些曾經屍骨遍地、血流成河的地方有沒有豎立紀念碑和建成戰爭紀念館?好像沒怎麼聽說過。
我們知道的是:國民黨蔣介石總統對日本的「以德報怨」高貴姿態;毛澤東就更厲害了,1960年他在接見日本一個訪問團時說:「日本人幫了我們中國的大忙……我們要感謝日本皇軍」,後來還說沒有日本發動戰爭,中國共產黨就不可能勝利,日本是我們的好教員;1972年周恩來跟日本首相田中角榮握手言歡,凡此種種,令抗戰亡魂何以安息?
當然還有「靖國神社」,裡面供奉著14名甲級戰犯(東條英機)、許多乙級和丙級戰犯,還有二戰期間日軍所使用的戰爭武器如砲筒、小型船艦等作為神物展出。日本政治家不顧中、韓等受害國的抗議,經常到那裡去參拜。筆者早些年曾特地前去參觀,就看見一些七老八十的老兵們聚集在靖國神社前,端坐一排,拍攝紀念照,似乎在懷念自己「光榮」的過去。
極權體制下「記憶文化」沒有生機,民主台灣應做榜樣
提出以上的情形,並不是要煽動華人的仇日情緒,而是希望歷史真相不要在政黨之間的爭權奪利中被淹沒。日本之所以不正視自己侵華的罪惡歷史,很大程度上跟國共兩黨曖昧的態度有關。雙方都想拉攏日本為盟友,就對過往歷史矇混過去,只是「往前看」。殊不知仇恨沒有釐清, 就如病毒一般潛伏著,隨時有爆發的可能。中共特別喜歡挑動人民的民族主義情緒,弄不好就能引發一場災難。當然提倡「記憶文化」絕對不是中共這種極權政府所願意推動的,因為這個黨本身的百年歷史中,就充滿陰謀、暴力、殺戮、甚至賣國、叛國,它對人民犯下無數「反人類罪」,導致數千萬國民死於饑荒、武鬥和政治整肅之中。「記憶文化」的建立只能在民主社會中實現,台灣可以先跨出這一步,做出一個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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