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Sees at Least One Winner Emerging From Ukraine War: China
STEVEN LEE MYERS, 儲百亮
烏克蘭戰爭遠未結束,但一種共識正在中國的政策圈子裏形成:有一個國家將在這場動蕩中脫穎而出成為勝者,那就是中國。
在對俄羅斯的入侵做出最初的迷惑反應之後,中國已打下戰略基礎,以保護自己免受可能面臨的最糟糕的經濟和外交後果,並從硝煙散去後顯現出來的地緣政治變化中獲益。
雖然中國領導人習近平一直避免批評俄羅斯總統普京,但他也已試圖拉開中國與這場屠殺的距離。雖然習近平的政府譴責國際社會對俄羅斯實施的製裁,但至少到目前為止,它所暗示的是,為了保護中國在西方的經濟利益,中國公司也許會遵守這些制裁。
習近平上周向歐洲領導人模糊地表示,願意為談判和解提供幫助,與此同時,其他中國官員仍在放大俄羅斯為詆毀美國和北約炮製的不實信息。華盛頓的官員聲稱,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曾向中國尋求經濟和軍事援助,但沒有給出證據。一名中國官員周一譴責這個說法是虛假信息。
中國領導層的計算是,最終,中國必須努力超越它眼裏的兩個疲憊大國之間的鬥爭,讓日益動蕩的世界將中國視為一個穩定的支柱。
「這意味著只要我們自己不犯顛覆性戰略錯誤,中國的現代化進程不僅不會被中斷,中國反而更有能力和意志在新國際秩序構建過程中扮演一個更重要的角色,」曾為高級官員提供建議的香港中文大學(深圳)鄭永年教授在俄羅斯入侵後一篇廣為流傳的文章裏寫道。
中國戰略的核心建立在這樣一個堅定的信念上,即美國已被其魯莽幹預外國事務的做法所削弱,在北京看來,這包括將普京推入烏克蘭沖突。
這個在最近幾天的公開聲明和半官方分析中反復出現的信念認為,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已把美國的力量和註意力拖向歐洲,這讓拜登總統很有可能像他最近的幾位前任一樣,雖然會試圖把更多的註意力放在中國和更廣泛的亞太地區,但不會成功。
「我們談論的所有困難、所有利益平衡,以及所有尷尬,都是短期的,」華盛頓史汀生中心Stimson Center中國項目主任孫韻說,她研究了中國政府在俄烏戰爭爆發前的行動。「從長遠來看,俄羅斯將成為國際社會的棄兒,除了中國,俄羅斯將找不到其他可以求助的國家。」
中國未來的道路並不明確。與俄羅斯走得太近,可能存在歐洲和世界其他地區加深對中國的敵意的風險,這種可能性是習近平政府所擔心的,盡管中國咄咄逼人。
如果德國、法國和其他盟友像他們承諾的那樣加強自身防禦,美國最終就能騰出更多的軍事資源來對抗中國。拜登已鄭重宣布要召集一個「民主國家聯盟」,同時,美國軍方領導人也說,他們不會讓烏克蘭分散他們對中國的注意力。
「我們也感到非常、非常焦慮,因為俄烏戰爭將迫使歐洲向美國傾斜,然後中國將被拖入更深的困境,」南京大學國際關系教授朱鋒說。美國在太平洋的盟友,包括日本和澳大利亞,「也將采取更強硬的軍事姿態。所以,一切似乎對中國都不友好。」
中國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最初作出的笨拙反應,也讓人們對習近平正確處理戰爭後果的能力表示擔憂。
他已多次提醒中國官員,世界正在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然而,這些官員似乎沒有為普京入侵烏克蘭引發的變局做好準備。
直到入侵的當天,中國官員還在對俄羅斯準備發動戰爭的警告嗤之以鼻,反而指責美國在加劇緊張局勢。那之後,他們一直在同情普京在安全方面的抱怨與尊重國家(包括烏克蘭)主權的原則之間進行困難的調和。後者是中國官員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個原則。
在與法國總統馬克龍和德國總理朔爾茨舉行的視頻峰會上,習近平對歐洲「重燃戰火」表示痛惜。然而,他的外交官們卻仍在為俄羅斯的虛假信息煽風點火,指責美國在烏克蘭研發生物武器。
「這對中國的國際聲譽不利,」法國國際關系研究所的中俄關系專家波波·羅說。「不僅是中國在西方的聲譽,我認為這也影響中國在非西方國家的聲譽,因為這本質上是把自己與一個帝國綁在一起了。」
中國還可能面臨經濟影響,這些影響來自戰爭,以及西方通過限制貿易和切斷俄金融機構與世界的聯系來懲罰俄羅斯的努力。中國官員已譴責了製裁措施。雖然美國及其盟友在實施製裁問題上表現出驚人的團結,但也有些國家與北京一樣,對把強有力的經濟工具當作武器使用持保留態度。
無論如何,中國的經濟規模足夠大,能夠承受對其他國家的經濟造成重創的打擊。中國企業甚至可能已為最終從俄羅斯對貿易的迫切需求中獲利做好了準備,就像2014年俄羅斯吞並了克裏米亞後面臨制裁時發生的那樣。
中國的戰略反映了自拜登2021年上任以來中國對美國態度的日益強硬,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中國官員曾希望拜登上任後,特朗普總統混亂和對抗性的對華政策會得到某種程度的緩和。
「在對華戰略上,拜登政府同特朗普政府的政策連續性明顯大於差異性,」北京的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院長袁鵬去年年底寫道。「拜登反復宣稱美國不同中國搞『新冷戰』,但中國時時處處感受的仍是陣陣寒意。」
無論俄烏戰爭發生什麽,中國都將深化與俄羅斯的關系視為培養一種抗衡美國的方式。習近平和普京上個月在北京冬季奧運會上慶祝的夥伴關系已經變得過於重要,以至於中國不會將其犧牲,盡管一些官員對這場戰爭存在憂慮。
習近平和普京認為,1991年蘇聯解體後出現的美國主導的時代,是一個歷史反常現象,他們都接受了需要中俄兩國回歸自己大國地位的地緣政治信條。
正如普京把美國描繪為對俄羅斯西部邊界的威脅一樣,習近平將美國對臺灣的支持視為對中國沿海的類似威脅。臺灣是一個民主自治的島嶼,北京聲稱對其擁有主權。
最近幾周,中國分析人士多次引用英國地理學家哈爾福德·約翰·麥金德爵士Sir Halford John Mackinder一百多年前的一篇文章。麥金德認為,誰控制歐洲中部,誰就控制從歐洲到亞洲的遼闊大陸板塊。誰控製歐亞大陸,誰就主導世界。
當代俄羅斯人亞歷山大·杜金Aleksandr G. Dugin是這一思想的支持者,他寫了大量文章,闡述在他看來頹廢的自由主義西方與以俄羅斯為靈魂、保守的歐亞大陸之間日益劇烈的沖突。
有時被稱為「普京的哲學家」的杜金,在中國擁有一批追隨者,他在官方媒體上露面,曾在2018年訪問北京期間發表過一系列演講。演講的主持人是贏得了習近平好感的吹鼓手兼學者張維為,他去年在25名中共高官組成的政治局講過課。
「西方不應該有定義普世標準的霸權,因為西方或歐洲,或廣義上的西方,只是人類的一部分,」杜金在2019年接受中國官方電視臺采訪時說。「而另一部分,也就是人類的大部分,生活在西方以外,在亞洲。」
對所謂由西方制定的國際政治或人權標準的厭惡,已成為中國對美國的批評中一個反復出現的主題。這個主題也出現在去年12月中國為回應拜登在網上舉行「民主峰會」而發表的政府立場白皮書中,以及普京和習近平上個月在北京見面後發表的長篇聲明中。
分析人士說,隨著俄羅斯為反抗西方制裁向北京尋求支持,俄國將中國作為自己外交和經濟生命線以及地緣政治重要戰略支撐的依賴程度將越來越大。
「舊的秩序在迅速瓦解,強人政治在世界大國間再度流行起來,」香港中文大學(深圳)的鄭永年寫道。「各國野心勃勃,虎視眈眈,希冀在舊秩序的廢墟上尋找一切機會。」
轉載自《紐約時報》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