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三人行】:萬潤南、廖天琪、田牧, 田牧(整理與編輯)
普丁入侵烏克蘭得不償失
廖天琪:「安全」、「和平」是文件的最高宗旨。文件把俄羅斯、中國樹立為民主陣營的對立面,到底俄國有多危險?其中提到要支持西巴爾幹和黑海地區的國家,這是針對俄國嗎?
萬潤南:我們看到,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普丁的戰略目的是為了俄羅斯的安全問題,最後反而成了歐洲的最大威脅和危險。但是歐洲一些媒體對俄烏戰爭的整個評價是:「俄烏兩敗俱傷,中美漁翁得利」。在我看來,俄烏戰爭是區域性衝突,也就是小局,或者是小盤。印度外長蘇傑生(S Jaishankar)也評論道,歐洲必須擺脫「歐洲問題是世界問題」的心態。在這小局中,俄羅斯與歐洲兩方,應該說是兩敗俱傷。
有一個比喻,美國不是領著歐洲對俄羅斯進行制裁嗎?美國提出了對俄羅斯的整個制裁,禁止它的能源出口,這實際上是有問題的,問題在哪裡呢?對美國來講,這是對俄羅斯的制裁,但對歐洲來說,究竟是誰制裁誰?就不好說了。
有人這麼比喻,你用拳頭打人的臉,這是制裁對方。現在歐洲說,我不買你的能源了,我來制裁你,這是什麼呢?是他用自己的臉去撞人家的拳頭,所以說這究竟是誰制裁了誰呢?在這過程中,俄羅斯其實也豁然開朗、茅塞頓開,便主動斷氣斷油了,藉口說是維修設備。所以在制裁這個問題上,在小盤上可以說,俄羅斯和歐洲是兩敗俱傷,烏克蘭是慘不忍睹。
中盤是什麼呢?中盤是美國為首的北約和俄羅斯之間的關係,美國之音刊文「多虧了普丁,『北約』從『腦死亡』到『滿血復活』」。理由是:
一是由於俄羅斯無端入侵烏克蘭,「北約」加強在東北歐的軍事態勢,即「我們(北約)會集體防禦和捍衛北約的每一寸土地」。
二是「北約」被喚醒,「滿血復活」。「北約」初建時,其第一任秘書長黑斯廷斯·伊斯梅(Hastings Ismay)曾說過,「北約」的初衷是「讓蘇聯人出去,讓美國人進來,讓德國人安分」。而眼下因為普丁入侵烏克蘭,它已變成了「讓俄羅斯人出去,讓美國人進來,讓德國壯大」。
三是「北約」國家紛紛宣布增加軍事開支。川普執政時,抱怨「北約」軍費分攤不公,他一次次重壓「北約」必須大幅上調軍費,他要求所有盟國在2024年之前,其國防開支必須占國內生產總值「至少2%」。普丁使得美國的不斷喊話得到了落實與超前完成。
中局的結論是:馬克宏說「北約」是「腦死亡」,現如今已被激活,應該說美國得了大利,普丁吃了大虧。為什麼呢?普丁在戰爭爆發之前,他關心的是俄羅斯的安全,為了俄的安全關切,阻止「北約」東擴到俄羅斯家門口,在普丁的戰略計劃中,這是俄羅斯必須達到的重要的戰略目標,是俄烏衝突的緣由。但現在的結果是:「北約」不光是東擴到你家門口了,而且還北擴了,芬蘭和瑞典還加入了「北約」,也就是說俄羅斯不管在烏克蘭付出多少代價,把烏東地區拿下來也好,能不能保住克里米亞也好,俄羅斯付了那麼大的代價,但是其安全形勢比原來更糟糕了,而美國是得大利了。
原來的美歐,可說是已離心離德,美國的領導力被削弱了,固有「腦死亡」一說,現如今整個歐洲都統一在美國領導之下,而且北約還在繼續東擴北擴,甚至還向亞太地區擴張。
簡而言之,在小盤上,俄羅斯與歐洲是兩敗俱傷;在中盤上普丁是吃了大虧,美國得了大利。
開啟世界「半球化」新格局
萬潤南:那麼大盤呢?就整個中西方的對峙,或者說民主陣營與專制陣營的對立,中國是得利的,這個利有多大?最重要的一點是,減輕了整個西方對中國的壓力。
在大盤上,有一個現實問題,普丁發動戰爭之前,美國實際上是拉俄羅斯的,你提條件,你有什麼安全關切?當時的意思是什麼呢?就是說美國想把自己的力量轉移到亞太地區,中國現在是美國的主要敵人。
結果俄烏衝突一發生,俄羅斯被拖進了戰爭陷阱,反而讓中國喘了一口氣。特別是「金磚集團」擴容,我們以前討論過,「『全球化』難以為繼,最後淪為『半球化』了。」實際上兩個半球,一個是G7,另外一個可叫做B7,現在金磚五國,再加阿根廷和伊朗的話,差不多就是這麼的格局。其他一些國家游離在兩大集團的中間地帶。印度比較特殊,兩邊的利益和便宜都要占,是不是「利益均霑」的現代版。
我認為這種半球化的結果,可能對世界反而更安全。比方說中國要搞「一帶一路」,要幫助發展中國家發展;美國也搞全球基建計劃,要拿出6000億美元。無論如何,似乎雙方都在競爭做「好人好事」,幫助那些小國弱國發展,尋求共同富裕之路。所以被幫助的小國弱國無需站隊站邊,採取兩邊和好,「利益均霑」策略。從這個意義上講,大盤的格局,對中國是有利的,它至少減輕了來自美國的壓力。
俄烏戰爭前後的中俄關係
田牧:老萬說到了問題的本質,俄烏戰爭前,中俄始終有隙。
一是俄羅斯從來認為自己是歐洲國家。雖然歐洲有諺語:剝開一個俄羅斯人,會跳出一個韃靼人。這句話是說,俄羅斯人的體內,實際上是流著亞洲蒙古人的鮮血,因此不應該屬於歐洲人。但俄羅斯堅信自己屬於歐洲國家,它的屁股總是坐在西方一邊。
二是中俄是近鄰,邊界線長度為4195公里,上世紀六、七年代幾度發生邊界衝突。歷史上中俄積怨與矛盾很深,沙俄通過一連串的不平等條約,占據了中國外東北和外西北154萬平方公里的領土。
三是有「普丁大腦」之譽的杜金,一直在為普丁獻計獻策,此人指出:中國是俄羅斯建立「大陸帝國」的絆腳石,中國必須崩潰和解體。他還寫道:俄羅斯在亞洲的光榮和野心,將需要「中國領土的解體、分裂以及中國國家體系的政治和行政分裂」為基礎才能實現。而季辛吉的「聯俄制中」策略,豈不是正中普丁下懷。
四是普丁長期以來一直防範中國,比如中國的「一帶一路」,中國欲染指中亞的五個「斯坦國」,即哈薩克斯坦、土庫曼斯坦、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塔吉克斯坦,普丁是絕對感冒與抵制的,這是俄羅斯的勢力範圍。最典型的例子是中吉烏鐵路,全長約523公里,其中中國境內213公里,吉爾吉斯斯坦境內260公里,烏茲別克斯坦境內約50公里。中吉烏鐵路建成後將是中國到歐洲、中東的最短貨運路線,貨運路程將縮短900公里,時間節省7至8天。此項目最早規劃是1997年,但未得到俄羅斯肯首,一直是久拖未建。一場俄烏戰爭爆發,該項目總算是起死回生。
「北約」也在撥亂反正?
廖天琪:中國有多危險?文件也提到印太地區的安全跟歐洲相關,這是針對中國嗎?
田牧:我的理解,大戰略要有取捨。拜登總統一上任,就提出了組團抗中,組建與恢復民主聯盟,且提出了宗旨:制度性博弈,價值觀對抗,主要對象是中共專制集團。一場俄烏戰爭,幾乎忽略了全球大戰略的主要矛盾。「北約」十年計畫提出的「戰略概念」,將中國首次提到「系統性挑戰」。所謂系統性挑戰:我的理解應該指:1、制度性矛盾;2、價值觀衝突;3、地域政治角逐;4、經濟發展與利益;5、區域安全與全球安全;6、太空領域秩序;7、科技發展競爭等方面。
萬潤南:其實,季辛吉早就看出了問題癥結。美國善玩「三國鼎立」大戰略遊戲者,要數季辛吉。在當代世界地緣政治棋盤上,季辛吉很直白,美國永遠針對「世界第二」,中國變強不符合美國利益。季辛吉這個人確實了不得。2018年的時候,具體時間是8月6日,季辛吉向當時執政的川普建議,要「聯俄制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世界就是一個三國演義的現代版。歐洲在經濟上很強大,但在軍事上和政治上實際上是比較弱小的。真正在世界上說話算數的,還是美俄中,三國鼎立嘛。三國演義的遊戲很簡單,求勝之策,無疑是2比1的對決。在第一次美蘇爭霸時期,中國只是蘇聯陣營裡的小弟,但後來中蘇反目成仇,美中結義,在那場冷戰博弈中,美國取得了勝利,這與上世紀70年代,中國的倒戈、棄俄和投美,有著很大的關係。
當年促成中國棄俄與投美,季辛吉實際上扮演了設計師的角色
田牧:尼克森傳記說,「打開中國之門」的計劃,原本是季辛吉為洛克菲勒競選總統準備的,季辛吉是洛克菲勒的外交政策顧問,但是尼克森戰勝了洛克菲勒,獲得了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並最終贏得了大選。在競選過程中,季辛吉為洛克菲勒一路助選,曾在二十多個州把尼克森罵得狗血噴頭。選舉結束的某天,季辛吉忽然接到尼克森辦公室的電話約談,尼克森看中他的外交才能,決定聘請他擔任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總統的左右臂膀)。季辛吉征得洛克菲勒肯首,帶著計劃投奔了尼克森。
季辛吉出版的《論中國》一書中指出:「美國打開中國大門的動機,是為了走出越南戰爭的陣痛和冷戰的不祥陰影,給美國人民展現一幅和平前景。」其時,季辛吉在歐洲古典均勢學說和對外政策研究領域方面,已經享有盛譽,他的認知不可能局限於越戰的困局,不可能忽視了美中合作對付蘇聯的大戰略。季辛吉不提,是因為毛澤東更在意美中聯手對付蘇聯,中國當然無法在三角關係中與其它兩方平起平坐,中國的力量最弱,最經不起打擊。毛澤東把核超級大國之間的敵意為己所用,給外界造成不懼核毀滅的印象,因而為中國謀求了一種外交保障。(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