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在克里姆林宮和白宮,所謂的全球主義者就是敵人。
~瑞典前總理 畢爾德(Carl Bildt)
以往,美國將民主和獨裁主義之爭視為關鍵的重要議題。此觀點誕生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熔爐之中,塑造出強大的跨大西洋關係。數十年來,美國與歐洲之間的結盟不僅僅關乎安全,還涉及到雙方的意識形態與共享價值,而這正是美歐關係能夠維持80年的重要原因。
然而,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上台後,美歐關係風雲變色,短短兩個月前的世界彷彿已然成為遙遠歷史。西方世界的本質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我們眼前發生變化。這樣的劇變來得太突然,令人不知所措,許多人急忙想找尋一個能依靠的精神支柱。美國在2月24日的聯合國大會上,選擇與俄羅斯及其他受排斥的獨裁國家站在同一陣線,投票反對烏克蘭代表於烏戰3周年所提出的決議案,該決議案譴責俄羅斯侵略烏克蘭的行為。美國此舉使得美歐關係撕裂的現實越發清晰,這是一道分水嶺,而2月24日這天也將成為美國永遠的國恥日。
美國外交政策的轉向顯然影響深遠。無可否認,跨大西洋安全同盟正逐漸瓦解。各國政治領袖可能認為自己有義務要公開重申舊有的共同防禦承諾依然穩固,但他們騙不了任何人,也騙不了自己。跨大西洋安全同盟是否可靠取決於白宮主人川普,而川普在跨大西洋安全問題上一點也不可靠。
此外,我們正見證川普政府展現與其首任任期完全不同的作風。當時,川普政府至少大致維持了跨大西洋在意識形態上的同盟。美國副總統范斯(J.D. Vance)於慕尼黑安全會議的演說表明這次的情況將大不相同,他的言論在歐洲安全、防禦及外交政策圈掀起軒然大波。他不只避而不談維繫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NATO)長達75年的安全議題,更重劃意識形態版圖,意圖讓歐洲與美國為敵。一時之間,美國反而看起來更像是歐洲的敵人,而不是盟友。
川普政府核心的「讓美國再次偉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MAGA)基本教義派正發動一場文化戰爭,以徹底改造美國社會。他們認為自由主義趨勢顛覆了他們的國家,因此計畫發動一場反動性質的反革命。MAGA希望回歸一種更軍事性、更保守,並且帶有半孤立主義色彩的美國例外論。因此,MAGA的核心鬥爭與民主和獨裁主義之爭毫無關係,民主和獨裁主義這些詞幾乎不曾出現在他們的敘事裡。
有鑒於其文化戰爭計畫的本質,MAGA視歐洲為敵人。范斯的言論與歐洲極右派一致,聲稱歐洲「正處於文明自殺的邊緣」。同樣的,川普的頭號金主及助手馬斯克(Elon Musk)也公開為德國和英國的極右派助選。未來,我們幾乎可以肯定會在波蘭和羅馬尼亞等國看到越來越多類似的主張(羅馬尼亞憲法法庭去年以總統大選遭到俄羅斯干預為由,裁定首輪投票結果無效)。由於MAGA擁護者將開放、自由的歐洲社會視為他們國內敵人的翻版,他們支持非自由和反民主勢力完全說得通。
MAGA擁護者對俄羅斯的看法也截然不同。他們的言論常常與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政權相互呼應(有時幾乎是一字不差),這完全不是巧合。MAGA和普丁同樣都支持侵略性的民族主義,且與自由主義價值為敵。他們都不斷在談論主權議題,以及強大的領袖和國家在形塑未來中所扮演的角色。無論是在克里姆林宮或白宮,所謂的全球主義者就是敵人。
拜登政府顯然希望俄羅斯實現政權更替,即便這從未被確立為正式的政策目標;而川普政府則希望歐洲能實現政權更替。歐洲已經不再是美國的盟友,而是敵人;另一方面,雖然俄羅斯可能不是(尚未成為)美國真正的盟友,但起碼不會是敵人。普丁政權的意識型態,比起任何歐洲政權都更接近當前的美國政權。
如果說跨大西洋世界還有希望,那是因為美國國內的政治立場並不一致。和川普所稱大大相反,他現在所推行的政策並未得到充分的民意授權。但由於美國社會呈現兩極化的狀況,未來政治走向難以預測。即便美國部分舊有秩序得以恢復,推動這場反革命的反動勢力仍會持續存在多年。
世界各國必須留意美國的政治發展並隨之調整政策,歐洲人能抱持最大的希望,但也必須作最壞的打算。美國成為一個「流氓國家」在過去看來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卻極有可能成真。
轉載自《上報》,畢爾德(Carl Bildt),瑞典前總理、瑞典前外交部長
(翻譯:楊芷柔,責任編輯:國際中心)© Project Syndicate , 原標題為《The Transatlantic World Will Never Be the S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