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正在撰寫《戰犯與英烈——軍統精英廖宗澤》一書,希望通過對一個軍統將軍的歷史敘述和回憶,從一個側面詮釋當年的軍統歷史,掀開這塊被歷史誤導的幕布,希望告訴讀者一個真實的、原版的軍統精英廖宗澤將軍的故事。
誰是廖宗澤?廖宗澤是誰?
時至今日,世上恐怕鮮有人知曉了,他的名字如同戰爭的硝煙,被時間淹沒了,被歷史遺忘了。
然而在上世紀的中國大時代變遷中,卻留下了廖宗澤難以抹去的痕跡,無法用一句「生命,曾經的塵世,終極的天國,永遠的不朽」來記錄、比喻與描述。
在這里,筆者簡述幾個與他生命休戚相關的畫面、故事與傳說……
軍統高級特務
倘若筆者稍作提醒,相信恍然大悟者將會是一大片。
早在「文革」期間,坊間地下傳閱著著名手抄本《一雙繡花鞋》,以後又有《霧都茫茫》、《C-3計劃》、《一雙繡花鞋》等影視片上映,講述的都是同一個故事。劇情圍繞著1949年國民黨政府潰退前,在山城重慶留下了一個神秘的C-3計劃,計劃內容涉及一份特工名單,以及一批定時炸彈,行動任務是炸毀重慶的重要設施,掌控著這份計劃和行動的,是國民政府山城軍工總管林南軒。
十年前又有電視連續劇《黎明追剿》,描述了一個國民黨處長「王昌」,受過專業訓練,孤傲而冷漠,山城解放前夕,為了黨國的利益,他屠殺了一批共產黨。當國民黨失敗後逃往台灣時,他決然地撕毀手中准許登機的公文,留在內地。決心潛伏下來打遊擊。他在臨解放的一夜之間,率領的上萬名國民黨員,如水銀泄地,不知所蹤。王昌欲用共產黨的辦法來對付共產黨,開展紅區地下工作。
2012年出版的電視連續劇《追捕渣滓洞劊子手》,劇情講述的是:解放重慶的最後一次戰役打響後,西南特區代區長廖一潭,部署渣滓洞白公館特務和劊子手潛逃、潛伏等有關事宜,並全權負責指揮執行一項代號為C30計劃的秘密行動。
無論是林南軒,還是王昌,抑或是廖一潭,其實原型都是同一個人,即國民黨軍統高級特工,國民黨兵工署警務處長廖宗澤少將。
國民黨戰犯
如果說,上面講述的是影視作品手法演繹下的廖宗澤,那麽筆者在這里欲展示的是以檔案解密手法描述的歷史,這是一段戰犯所的記錄 :
1951年的某一天,在白公館監獄內发生的一幕。
……
大會開始之前,國民黨戰犯們被帶出屋子,在院壩上列隊。第二野戰軍司令員劉伯承、政委鄧小平,中共重慶市委第二書記張霖之、重慶市委第三書記、副市長曹荻秋和重慶市首任公安局長劉明輝,從曾經的周養浩辦公室里絡繹走了出來,站到了戰犯隊伍前面。按照解放軍監獄管理所耿隊長的命令,戰犯們逐一立正,大聲自報姓名,按照過去在國民黨政府中擔任的職務與軍銜級別依次進行……。
輪到廖宗澤報過姓名後,劉伯承司令員開口了:「廖宗澤,你這傢伙本來應該和我,和曹荻秋坐在一張板凳上的嘛,今天咋個跑到徐遠舉、周養浩他們那一堆去了?」
廖宗澤凝視著劉伯承,眼前這人帶著他走向烽火硝煙的戰場,是他軍事戰術的第一個指導老師,二十餘年過去了,彈指一揮間,歷歷在目的回憶,留下無限的感愴……,廖宗澤真誠地向劉伯承鞠了一躬,不無愧疚地說道:「宗澤慚愧,無顏面見當年老長官!」
曹荻秋用一種複雜的目光注視著廖宗澤,20歲那年,他跟著此人第一次馳騁戰場,穿越恐懼與死亡,從腥風血雨的戰火中衝殺出來,當年英武智慧的青年軍官,他極為崇拜與佩服的大哥,眼前成了革命的敵人與戰犯,酸甜苦辣,萬千滋味,難以言表,他一句話也沒有說,緩緩地搖了搖頭,一聲嘆息……。
對於劉伯承,中共建政時的十大元帥之一,估計不知者甚少。而對曹荻秋,估計知者不多了,1949年後,他曾任重慶市市委副書記、市長、中共四川省委第三書記,1955年11月調上海,先後任中共上海市委副書記、上海市市長等職。
廖宗澤將軍與中共軍隊背後的歷史淵源,確實沒有那麽簡單。
這麽說吧,中共建政時的十大元帥,有6人歷史上曾與廖宗澤有過交接與共事。劉伯承是廖宗澤早年的伯樂,林彪是黃埔四期的同學,聶榮臻是廖宗澤在軍校時的政治教官,葉劍英是廖宗澤進入軍校後,參加第二次東征的指揮官。中共的「南昌起義」前一年,中共還有過由楊闇公、劉伯承、朱德領導的「瀘順起義」,廖宗澤、陳毅參加了此次起義,其時廖宗澤是擔任劉伯承的參謀,並負責與楊闇公、朱德的聯絡工作。
革命英烈
台北圓山有座忠烈祠,是中華民國中央政府設立的革命英烈祠,廖宗澤將軍的靈牌被安放在祠內。
走進忠烈祠,猶如踏入了一片莊嚴肅穆的聖地。忠烈祠建築仿北京故宮太和殿,中華民國總統蔣中正親題為:「國民革命忠烈祠」。入祀的烈士,經國防部造冊報請總統明令行之。該祠奉祀殉職官兵共40萬余人,囊括了開國、討袁、護法、東征、北伐、討逆、剿匪、抗日、戡亂等各個時期捐獻了生命的英烈。
2018年5月28日上午,廖宗澤將軍的小女兒廖天琪赴忠烈祠,去祭奠她的英烈父親,筆者陪同前往。這一天恰好未對外開放參訪,但英烈家屬例外。我們恰好遇上守祠部隊的交接儀式,齊整而規範,莊嚴而肅穆。英烈們捨身忘我、為國捐軀的亡靈,與忠烈祠共存,與國家的最高榮耀共存,永遠活在人民的心里,英烈忠魂安息吧……。
忠烈祠的辦事員認真地接待了我們,廖天琪按程序填寫了祭拜表。因為廖宗澤是少將軍銜,當年蔣中正總統又追授他中將軍銜,呈遞表格後,「忠烈祠」的負責人張家揚組長出面接待,他也解釋了,按規定將軍英烈由組長親自接待。
張組長介紹了忠烈祠的概況,說道:「每年的三月二十九日及九月三日,依公祭禮節舉行公祭,由總統在忠烈祠主祭,典禮相當隆重且莊嚴。家屬們可以放心,國家不會忘記英雄們。」
廖宗澤是中華民國的英雄與英烈。



「軍統」被人為污筆化
銀幕上的軍統臉譜,太深入人心了:穿梭在街頭巷尾的黑衫墨鏡烏槍行動隊,老虎凳前揮鞭的兇神惡煞,即便是一身美式軍裝,但眼神、嘴角總掛著陰沈、狡黠和殘忍……
臉譜是中國傳統戲曲中一種藝術表現的象徵手法。通過在面部勾畫彩色圖案,來展示和凸顯劇中人物的性格、特征和美醜。現代的電影、電視劇藝術,也沿襲了這種表現手法,軍統特務自然成了銀幕上的醜角、惡相。
大陸人對「軍統」的認知,應該說是有限、膚淺與狹隘的。那些年代掌握「軍統」的話語權,主要是沈醉。
歷史只是勝利者的宣言,古往今來莫不如此!上世紀60年代後的三十餘年,軍統的歷史由著沈醉寫。1960年沈醉獲得特赦,1961年初,周恩來、陳毅等在中南海接見了特赦戰犯,沈醉也在其中。周恩來對沈醉說:「你在軍統那麽多年,跟在戴笠身邊那麽久,你把軍統的種種內幕如實寫出來。」[1]
沈醉的《軍統內幕》、《我所知道的戴笠》、《中美合作所內幕》,及沈醉的回憶錄《人鬼之間》、《我的特務生涯》、《我這三十年》等關於軍統的書籍,字里行間充斥著「勝者為王敗者寇」的扭曲心態,充斥著自我作踐毀譽的語氣筆墨。他筆下的軍統,就是十足的黑幫與惡魔,對於軍統人自己講述的軍統故事,人們自然深信不疑。讀者誤讀誤知誤解是必然的。只是人們忽視了一點,沈醉寫書時,觀念已經被異化,或者說被改變,他帶著紅色思想,無情地揭露、控訴和批判,軍統歷史自然成了一部可恨、可咒的罪惡歷史長卷。
沈醉筆下的「軍統」,顯然帶上了傾向性,只是一家之言。
如何面對「軍統」的歷史
「軍統」,全稱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簡稱軍統局,BIS)」,中華民國情報機關之一。世人皆知,國民黨軍隊是抗戰主力軍,這一歷史毋庸置疑。台灣有位退役陸軍中將帥化民說:國民黨軍隊為了贏得抗戰,把大陸都丟了。軍統局里同樣是抗日戰士、抗日英雄。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情報安全機構,民國政府設置「軍統」,再正常不過了。
其實,歷史不是臉譜,如何評價「軍統」?如何評價廖宗澤將軍?還要看放置於什麽背景。對中共的政治來說,「軍統」是罪惡的敵人,廖宗澤必然也是敵人;而將他們置入歷史的長河來看,「軍統」是護衛國家的情治機構,廖宗澤是護國的衛士。
唐太宗說:「以史為鏡,可以知興衰。」而拿破侖另有一套說辭:「歷史就是一整套的謊言,並互相圓謊。」此兩種說法,不能說孰是孰非,應該說都有其道理。倘若是「善惡必書」、「析理居正」、「秉筆直書」的歷史,自然可以讓後人可鑒可戒可鏡。
其實拿破侖所言的道理也很簡單,歷史是人記述的,有時被一些人鉆了空子,歷史便成了記述者的歷史。扭曲地「述史」,棄真存偽,強鳧變鶴,混淆視聽……,讓後人難以相信,不置可否,又如何為鏡呢?沈醉筆下的「軍統」故事,恰如拿破侖所言。

歷史如何評價廖宗澤?
我很茫然,人們如何評價廖宗澤?是特務?是戰犯?是烈士?是英雄?
我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個歷史人物,明末抗清名將史可法。
1645年4月,明末清初,多鐸兵圍揚州。多爾袞勸降史可法,史可法致《復多爾袞書》,拒絕投降。一度聚集在揚州城里各路明朝將軍中投降者絡繹不絕:提督李本深率領總兵楊承祖等向清豫親王多鐸投降;廣昌伯劉良佐率部投降;甘肅鎮總兵李棲鳳和監軍道高歧鳳率部投降;四川將領胡尚友、韓尚良也緊隨其後出門降清。
最終,清軍以紅衣大炮攻城。入夜揚州城破,史可法被擒住後,拒絕投降而被殺。清軍占領揚州以後,多鐸以不聽招降為由,下令屠殺揚州百姓。屠殺延續了10天,死亡逾80萬人,史稱「揚州十日」。
當年如何評價史可法?清政府會是褒獎嗎?絕無可能,史可法無疑是頑固不化的死敵,只能被殺頭。史可法殉國後,南明皇朝贈謚「忠靖」。
一百二十多年後,乾隆皇帝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史可法忠於自己的皇朝與國家,精神可嘉,而那批降將叛將則真不可取,一旦清皇朝面臨外國侵略,皇朝需要的是千百萬的史可法。故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清廷贈史可法謚「忠正」。
在1949年國共最後的大決戰中,歷史再次復制與重演了,國民黨軍隊的降將叛將同樣是一大串:
華北「剿總」司令傅作義率北平20餘萬國民黨軍隊起義;國軍首都警衛師師長王宴清少將在南京起義;國民黨預幹總隊大隊長賈亦斌少將在浙江嘉興起義;國民黨江陰要塞指揮官戴戎光少將在江陰起義;國民黨上海守軍51軍軍長劉昌義中將在上海投誠;湖南綏靖公署主任兼省主席程潛、華中「剿總」副司令、武漢警備司令兼第29軍軍長陳明仁率湖南保安部隊及國民黨第一兵團全體官兵在長沙舉行起義;國民黨河南省主席、華中軍政長官公署副主任、十九兵團司令張軫中將在武漢起義;國民黨綏遠省主席董其武中將在包頭起義;國民黨新疆省主席警備司令陶峙岳中將在烏魯木齊起義;國民黨廣西靖西專區督察員兼保安司令賴慧鵬在廣西靖西起義;國民黨廣西桂北軍政區司令官周祖晃中將在廣西百壽起義;國民黨雲南省主席盧漢在昆明起義;國民黨十六兵團司令董宗琪中將在四川什邡起義;國民黨西康省主席、國民革命軍24軍軍長劉文輝率部起義,聯署起義者有川軍指揮官的領袖人物鄧錫侯、西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潘文華等;國民革命軍95軍軍長黃隱率部起義;國民黨二十兵團司令官陳克非中將、國民黨十五兵團司令羅廣文中將在四川鄲縣起義;國民黨七兵團司令官裴昌會中將在四川德陽起義;國民黨七兵團38軍長李振西中將、七兵團30軍軍長魯崇義中將在四川成都起義;國民黨三兵團司令官朱鼎卿中將在四川金堂起義……
說是起義,軍隊反正,以從義師,但在共產黨眼里:起義、投降,或是做俘虜,是一回事,只是檢視失敗者的態度,而給予相應的出路。
廖宗澤沒有選擇餘地,惟有履行軍人的天職,戰鬥至最後一滴血,報效國家,誓與國土共存亡!廖宗澤執行蔣介石總裁的命令,帶領萬餘國民黨地下軍在四川地域繼續與中共展開遊擊戰……
對於廖宗澤將軍來說,歷史終將會給予正確的評價:「忠正」!
[1] 、《紅巖密檔——B類(敵特、叛徒類)檔案解密》第61、「愧見劉伯承」。山西人民出版社,羅學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