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網上有關於廖宗澤將軍的「蓋棺定論」:「紅軍政委」、「叛徒」、「戰犯」……,而筆者一路寫來,這一章節遇到了他的人生岔路,敢說他真不是普通的「紅軍政委」,至於說是「叛徒」,也不能隨意斷言,斷然落筆……
當年中共中央三人特委中的向忠發、顧順章被捕後,成為叛徒,出賣和告發了大批中共的同事與中共秘密機關,上海的中央領導機構遭到根本性破壞,促使中共中央不得不逐步向江西中央蘇區轉移。
根據《陸海空軍官佐履歷表》中記載:1930年10月,廖宗澤從全川江防軍總司令部中校參謀任上離開,這恰好是廣漢起義的時間。但顯然國防部文件回避了這一事實,而明確地表述:「請假赴南京入軍委會參謀訓練班受訓。」
這塵封的歷史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真實?讓筆者來解開廖宗澤人生變遷的真實故事。
82、中國自古尊重「仕途選擇」權
世界很大,人生渺小,稍縱即逝,每個人都會珍惜短暫而寶貴的人生。所以說,生命中的選擇與抉擇,尤為重要。
《論語》道: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意即:所謂大臣是能夠用周公之道的要求來事奉君主,如果這樣不行,他寧肯辭職不幹。春秋戰國時代,甚多的名人名士,都曾為不同國家謀略定天下,甚至是幫助敵國謀劃。比如:伍子胥去楚奔吳,輔助吳王攻破楚都;吳起歷侍魯、魏、楚三國;孟嘗君先在齊國,後去秦國為相,逃出秦國又回齊國伐秦,與齊王交惡後又去魏國為相等。也就是說,春秋戰國時代,名士名臣可以往來各國為官為政,完全是自由「仕途選擇」,沒人會被質疑、辱罵,甚至被人批為:「叛國投敵」、「不忠不義」等。
再比如李淵,他的母親是隋文帝獨孤皇後的姐姐,李淵是隋煬帝楊廣的表哥,李淵早年在隋文帝身邊任禁衛武官,到隋煬帝時升遷至殿內少監(隋朝設置的殿中省官階,執掌皇帝身邊的緊要差事,多由親信、貴幸者任之)、衛尉少卿(掌管皇帝儀仗帳幕事宜)。614年隋煬帝征高句麗(位於朝鮮半島上的古國),李淵在懷遠鎮(今遼寧一帶)負責督運。李淵本是隋朝重臣,曾深得隋朝兩代皇帝的信任,但他最終還是起兵反隋,建立了大唐帝國。千年以來,也沒人譴責李淵是竊國大盜。
再比如當年廖宗澤的同仁楊闇公、劉伯承、朱德、賀龍等,原來都是孫中山的同盟會、中華革命黨盟員和黨員,他們先後選擇了中共,特別是楊闇公當時還是擔任國民黨四川省黨部的負責人,1925年秘密加入中共,便開始謀劃與籌備一齣「借雞生蛋」的大劇,舉行了中共歷史上第一次武裝起義,1926年12月的瀘順起義,其規模與聲勢不亞於後來的南昌起義。國民黨的史書中並沒有指責與辱罵劉伯承、朱德、賀龍等是「叛徒」之類。
「仕途選擇」,由古而今,由今瞰古,如出一轍。廖宗澤也做了同樣的選擇,與楊闇公、劉伯承、朱德、賀龍不同的只是,作了逆向選擇而已。
83、仿徨於人生低谷
廖宗澤自軍校畢業後,經歷了一次次槍林彈雨、烽火連天的戰場,遭遇了一次次失敗!廣漢起義又是一次失敗,當年他那「風塵三尺劍,社稷一戎衣」的豪情,是否已蕩然無存,難道此路不通……?
常人在低潮時,必然會沈思,會懷疑,會茫然,對人生之途產生疑竇與仿徨。在同一年的元旦,廖宗澤的黃埔同學林彪,給毛澤東寫信產生同樣的狐疑:「一個井岡山,十個井岡山也是空的。」並提出:「井岡山紅旗到底能夠打多久?」
廣漢起義失敗,川軍瘋狂反撲,奪回了廣漢城,展開了大搜捕、大屠殺,成都平原淹沒在血雨腥風之中。起義軍指揮部與起義軍解散,化整為零,紛紛撤離危險之地。
廖宗澤面對生命之坎,也可以說是面臨一次人生的抉擇。
這一次起義,使廖宗澤的身份徹底的現形,縱使他與黃隱關係再密切,也過不了鄧錫侯這一關。廖宗澤居然在江防軍司令部的眼鼻子底下,硬是把一個混成旅赤化了,前一年出了個被赤化的第七混成旅,眼下又出了一個被赤化第二混成旅,鄧錫侯也算是四川數一數二的霸主,窩里僅接二連三出醜,他自覺老臉已丟盡,非要黃隱盡快搜捕到內鬼廖宗澤,他要親自審問與處置。
鄧錫侯惱羞成怒,黃隱自知這個小老鄉是留不得了,明里下命令通緝廖宗澤,但他還是外緊內鬆,讓手下不要為難廖宗澤,讓他盡快象黃慕顏一樣先消失一陣再說。廖宗澤只能逃回離成都不遠的華陽縣石板灘老家躲避風頭。雖說此時他能與家人相聚,他的家室林氏已為廖家增添了一女一兒,女兒廖惠明1927年出生,至今還健在,依然生活在老家。兒子廖士平1929年出生,1949年中共建政後,追隨父親在華鎣山區展開遊擊戰,當父親在1950年被捕後,廖士平憤恨不平,拔刃自裁,結了年輕生命,此是後話。
這樣的隱藏生活,廖宗澤不僅安靜不下來,反而心亂如麻,猶如「蕭瑟秋風吹落葉,巴山夜雨漲秋池」,空虛、沈重、交織一起,回首往事,歷歷在目,一一在他的思緒中翻滾……。
人在遭遇挫折、陷入低谷,甚至深陷於迷茫、絕望時,最重要的莫過於冷靜、理性與反思,從挫折中重新認識自己、重拾自信,讓自己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當下的挫折和痛苦,幫助自己走出困惑與低谷……。
84、檢討與反思
思緒縝密的廖宗澤作為軍事指揮官,自然首先從軍事角度去覆盤。整個籌備的軍事計劃,以及退出廣漢轉入綿竹山區建立根據地,這些步驟無疑是與朱毛建立井岡山根據地,與鄺繼勳、徐向前建立的鄂豫皖蘇區等一樣,是中央的指示與精神,他為此制定計劃,堅定不移地執行與落實,總的思路,總的方針,總的方案,大方向沒有問題。朱毛穩定了根據地後,在1931年初還取得了第一次反圍剿勝利。
「魔鬼在細節中」,廖宗澤檢討這幾年在四川從事軍事工作,利用江防軍司令部中校參謀的職務之便,在全川江防軍(28軍)下屬各部隊埋下了一個個中共「軍支」組織,僅僅第二混成旅的20多個連隊,就有三分之二的「軍支」建在連隊上,及健全第七混成旅各團各營的「軍支」組織等等。確實,筆者查研搜索四川那段中共兵運工作的歷史,沒有看到一位軍委委員、軍委書記能像廖宗澤那樣,持續堅持在這項工作崗位上3年有余。在四川省,無論是重慶特委第一任的軍委書記楊闇公,或者四川省委的軍委書記穆青、李鳴珂、羅世文、文強等,沒有一人在這個崗位上任職超過一年。事實上,這關乎到一個人的綜合素質、行動能力、社會協調、環境利用、及自我保護意識等,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的,而廖宗澤做到了,這正是他突出於眾人的不同凡響之處,在不動聲色之中,把一件件事按計劃辦好辦妥辦成。
廖宗澤檢討每一次軍事行動的策略與方案。蓬溪起義,省委沒有采納他的想法,草率起事,結果失敗。廣漢起義,廖宗澤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認為:省委欠嚴謹考慮與安排,單純追求形式,未考察成功可能,原因很簡單,起義力量很弱勢,為了增大成功概率,應該考慮聚合數個點同時舉事,造成規模與聲勢,增大成功概率。比如:同樣是省委領導的江津起義,為什麽不可以延遲到與廣漢起義同時舉行?
廖宗澤是軍事幹部,他懂得「不打不周密之仗,不打無把握之仗」,而中央領導恰恰在軍事方面經驗不足,「立三路線」已經帶來一次次慘敗,敗了卻還要盲目蠻幹,讓廖宗澤哀其不幸。川軍中的士兵革命運動並非那麽容易,經過幾年的工作積累,已經開展得較為出色了,但中央與省委不顧主客觀條件,草率發動暴動與兵變,以卵擊石,幾下便把數年辛苦積蓄起來的家當拼光拼完。
作為軍事幹部,廖宗澤反對省委堅持「士兵委員會」的指示,把陳離旅的軍官全數趕走,甚至把早已成為「軍支」核心的軍官也趕走,卻將一批不懂軍事的「童子軍」任命為司令、政委、參謀長,這樣的指揮員如何率領軍隊打仗?起義軍如何能完成擬定的軍事計劃?廣漢起義初時成功,轉而攻占綿竹城,轉入綿竹山區建立根據地,開展「依山遊擊」態勢。結果浩蕩的起義軍猶如散兵遊勇,根本無法按計劃行動與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