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從洪公祠起步
何蜀寫過一篇《從紅軍政委到國民黨戰犯——黃埔軍人廖宗澤的曲折人生路》,其中寫道:「到南京自新同學招待所報到後,廖宗澤參加了在三道高井洪公祠舉辦的參謀本部特務警員訓練班。1932年底畢業後,被派往杭州,在浙江警官學校特警班任隊長。」
根據廖宗澤的國防部檔案記錄,他於1932年10月進入浙江省警官學校,擔任中校隊長。從這里可以看出,蔣介石說到做到,「決不追究既往,並不迫使作任何交待」,顯然廣漢起義起事前後的一段日子全部隱沒不談。
那麽洪公祠特訓班是怎麽一回事呢?
對外名稱是「參謀本部特務警員訓練班」、或者「軍委會參謀訓練班」等,因設在洪公祠,後來人們稱之為「洪公祠特訓班」。
說起洪公祠,又是一段老話,因明末清初一位歷史人物牽出來的古巷街名。洪公祠,現今是南京繁華的新街口南面,老街古巷相銜交織,是數百年來著名的老城區,有一條長約二百米的老街,名洪公祠。
與洪公祠相關的歷史人物又是誰?明末清初大名鼎鼎的洪承疇,他是明萬歷時的進士,崇禎時任兵部尚書,總督山西、陜西、四川、河南軍務。崇禎十四年(1641年)率13萬軍隊與清軍在松山(今遼寧錦州南)會戰大敗。次年,洪承疇被俘降清,順治帝極為器重洪,拔擢他為大學士,負責南方戰事。洪采取「以撫為主,以剿為輔」的進軍策略,以較少代價平定了江南。洪承疇還建議滿人「習漢文,曉漢語」,了解漢人禮俗,倡導儒家學說,淡化了滿漢之間的差異等,為大清建立帝國,可說是功勛卓著。
清初,這裏便是總督江南軍務洪承疇的大府宅,洪死後,清政府為紀念他的功績,在此辟建了當時南京最大的祠堂,故街名是洪公祠。太平軍攻占南京後,洪公祠被毀,洪府大院被改建為忠王府。民國初年,原是《中國日報》辦事處,「中央軍校畢業生調查課」就設在這里,「參謀本部特務警員訓練班」借用的也是這個地方。后洪公祠處辟為國民政府國防部保密局。中共建政後,保密局更易為南京市公安局,街道拓寬,成了交通衢沖。
廖宗澤一定知曉洪公祠的歷史遺文傳說。有文字記載,洪承疇頗有爭議。據《廣陽雜誌》記載,洪承疇入都後,派人至閩迎其母入京,到京後,其母見兒即大罵,並以杖重擊之,日:「汝迎我來,將使我為旗下老婢耶?!我打死汝,為天下除害!」洪受母杖責急逃竄,方免死傷,其母隨即買舟南歸。當年坊間還有傳言:「莊妃美人計色誘洪承疇降清」,這應該是大明子民惡言潑語相加洪而已。故此歷史上對洪承疇評價一直有爭議,是功臣還是罪臣?歷史就是這麽輪回,廖宗澤將軍卻也從洪公祠開啟了新的仕途之路。
94、洪公祠特訓班
「洪公祠特訓班」一共舉辦了三期,每一期半年。第一期於1932年3月開班,這是軍統特務訓練的開始,在軍統林林總總的特訓班中很有代表性。
第一期參加的學員有30人,中途有3人退學,可見國民政府的特訓班還很人性化的,居然還有退學的。到了結業分配工作時,只有27人。據記載,這些人在軍統中個個是狠角色,有黃埔五期的陳恭澍,此人是軍統著名殺手,當過北平站站長、天津站站長、上海區區長,刺殺過汪精衛、刺殺過張敬堯、刺殺過王克敏,從1932年參加工作,始終工作在第一線。抗戰時期,一度落水當了漢奸,雖說後來又跟軍統接上了關係,畢竟於大節有虧。黃埔四期的劉乙光,年齡較長,生於1898年。劉乙光一生只幹了一件事——看守張學良,從大陸跟到台灣,陪伴了張學良一輩子,並一步步地晉升為少將。當看守居然能幹成少將,也算是一段佳話。
還有的狠角色是:黃埔三期的翁一揆、翁光輝;黃埔四期的廖宗澤、田動雲、徐志道;黃埔五期的莊駿烈、喻耀離、陳致敬、丘堯勳;黃埔六期的唐煥文;黃埔七期的戚南譜、楊英、徐遠舉等。
據黃埔五期的喻耀離回憶,學員們是通過「中央軍校特別研究班」選撥出來的。當時,喻耀離正在接受培訓,突然接到通知,讓他於某日到洪公祠報到,並特別警告他,此事不准告訴任何人。喻特別高興,美滋滋地趕到洪公祠,一看有30個人,都是黃埔軍校的同學。
徐遠舉是湖北大冶人,黃埔軍校第七期學生,畢業後被選送復興社特務處,隨即進入「洪公祠特訓班」。1935年,徐遠舉隨「班禪行轅」[1]到西藏工作至1945年,期間先後任西昌行轅第三組組長、成都經檢大隊大隊長等職。1946年7月,徐遠舉調任重慶行轅二處處長,1948年指揮鎮壓上下川東武裝起義及華鎣山起義,升任國民黨保密局西南特區區長兼西南長官公署二處處長。1949年12月,徐遠舉在昆明被盧漢起義部隊抓捕,作為戰犯被押回重慶白公館關押,1956年轉北京功德林戰犯管理所,1973年去世。
95、蔣介石、戴笠與廖宗澤
1932年之前,戴笠與廖宗澤並無交結歷史。
雖然戴笠年長廖宗澤6歲,但無論是學歷與資歷,廖宗澤都遠超戴笠,即便是黃埔軍校的輩分,廖宗澤也長過戴笠,前者是黃埔四期,後者是黃埔六期,且並未畢業離開軍校。
民國早期,特別講究資歷輩分。黃埔一期的鄧文儀、桂永清,黃埔二期的鄭介民,黃埔三期的康澤等,都是蔣介石親信,也是負責情治系統的幹將。而並未畢業的黃埔六期戴笠,卻在蔣介石心目中尤為重要。理由是:戴笠的浙江籍占了最大的便宜。順便提一句,戴笠死後,一度鄭介民過渡任局長。1947年,蔣介石還是任命擔任戴笠主任秘書的毛人鳳接管軍統,任局長,原因也很簡單毛人鳳也是浙江省江山市人。
1927年以後,戴笠始終是單槍匹馬密查,而且是越級攔蔣座駕遞送情報,蔣介石身邊的黃埔一期、二期、三期的參謀,均瞧不起他,連蔣的警衛、勤務、司機、廚師、娘姨等,見了戴笠也直翻白眼,稱:「小癟三來了。」
中原大戰後,蔣介石一方面覺得自己的情治系統太弱,另一方面也感覺到戴笠的忠心與專才,蔣授予戴笠中校聯絡參謀。戴笠總算與廖宗澤的軍銜相同了。
沈醉的《軍統內幕》中,筆下的戴笠,雖然盡遭批判與謾罵,但字裏行間依然掩飾不住地透著仰視與崇拜。沈醉在廖宗澤的眼裏就是個「小屁孩」。
1932年9月,成立軍委會調查統計局,老板是陳立夫,徐恩曾負責一處,戴笠負責二處,中統、軍統是一家。一直到1938年3月,才分家,真正軍統故事方才開啟。由於戴笠的國民黨資歷不夠,加之黃埔系級別也低,蔣介石怕戴笠壓不住陣腳,一直讓他擔任副局長,局長一職賀耀祖、錢大鈞、林蔚等都兼任過。
所以說,戴笠選擇廖宗澤進入「洪公祠特訓班」,顯然是另有故事。選拔進這個班的30人,都經過特殊程序篩選、並經過蔣校長批准的。黃埔五期的喻耀離有詳細的回憶。
「洪公祠特訓班」,應該算是開啟了戴笠系統的情治機構,而廖宗澤完全是參與和組建了軍統局的創建工作。
96、蔣介石親臨開學典禮
1932年4月1日,訓練班舉行了開學典禮。
蔣介石校長親臨「洪公祠特訓班」,主持僅30學員的開學典禮,可見這個特訓班不僅特殊,而且重要,重要到國民政府的最高統帥親自出席,這就可想而知了。
蔣介石親臨黃埔軍校的開學典禮,那是面對數千百人大場面。有歷史資料記載,黃埔軍校的一、二、三、四期,蔣介石花了許多時間與精力,後來的黄埔軍校禮儀檢閱,委員長就很少出現了。
蔣介石親赴30人一個班的開學典禮,古今中外也屬罕見吧?蔣校長是否沖著這支特殊隊伍而來?知道這是一支他嫡系中的嫡系隊伍?戴笠提出的口號是:「秉承領袖意志,體念領袖苦心,做領袖的耳目,做領袖的手足。」
鄧文儀是民國初年特務調查科長,那時戴笠還只是「小癟三」,但他此時見了戴笠,也誇贊道:「雨農(戴笠的字)才夠格是中國的西姆萊。」指的是德國的那個海因裏希·希姆萊,納粹德國的內政部長,掌控整個歐洲德占區的警察局、安全部隊、蓋世太保、納粹集中營、及武裝黨衛軍,成為第三帝國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由於訓練班已經於3月開班,實際上是補辦開班儀式,這一天也是特務處成立的當天,蔣介石校長親自蒞臨,讓學員們都感到極為榮幸。以往蔣校長參加黃埔軍校的開學典禮,均是面對數百數千學員的大場面。這一次,實屬罕見,足以可見這批學員、這支隊伍在蔣介石心目中的地位與重要性。
話分兩頭說,蔣校長在黃埔同學心目中的地位,如同君臨天下,猶如當今的羅馬教皇般尊貴,至高無上,似神一樣的存在。若承蒙校長個別接見一次,「溫諭」幾句,那是無上的榮光;若還能得到一張校長簽名的照片,那真得找個鏡框供奉起來。
筆者估計蔣介石一定又接見了廖宗澤。理由很簡單:廖宗澤在30人的隊伍中特別顯眼,因為他在這批學員中的軍階最高,是陸軍中校軍銜;再則,廖宗澤又是蔣校長的老熟人,在這批學員中黃埔四期也算是「老資格」了,當年北伐之初蔣校長曾親自點兵,派遣廖同學隨劉伯承使川;關鍵是曾擴情招募回歸的一百二十來人的黃埔生,只有極個別人被挑選進「洪公祠特訓班」培訓,結論無疑是,廖同學依然是校長信任的屬下。
開學典禮儀式很簡單,桌上放著一本《三民主義》、一枝手槍,由蔣校長先領著大家宣誓,誓詞是:「余誓以至誠,奉行三民主義,服從領袖命令,遵守團體紀律,盡忠職守,嚴守秘密。 如違誓言,甘願受最嚴厲之處分,謹誓。」據說宣誓過後,每個人手中的誓詞都被收集起來,當場焚化,有點像江湖幫會的入會儀式,象徵意義大於實際舉動,表示此事業與工作極為崇高,隨時要做好獻身的思想準備。
宣誓過後是校長「訓示」,蔣介石當時說道:特務人員,是個無名英雄,為國家民族的靈魂,做領袖的耳目。特務工作是一種非常的工作,要有堅韌不拔的精神,抱定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方可完成所負之任務。特務工作是一種終身職業,不得中途變更。
[1]、班禪行轅:民國時期成立的專門保護藏傳佛教班禪喇嘛人身安全的機構。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後,國民政府為了防止西藏局勢的惡化和英國趁機控制西藏,加快了護送班禪返藏的步伐,為大師回藏特設立了班禪行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