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房爛尾,有車爛尾,有娃爛尾,有國爛尾
2024年7月30日,中共中央召開政治局會議討論經濟問題。習近平強調,當前中國經濟發展遇到一些困難和問題,是發展中、轉型中的問題,經努力是完全可以克服的。要堅定發展信心,保持戰略定力,「唱響中國經濟光明論」。
然而,靠唱戲是拯救不了中國經濟的。小學生習近平是經濟學科的門外漢,他不知道一個基本常識:經濟政策不是唱戲,可以隨意改編劇本。而一旦經濟出問題,必然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再抱薪救火已來不及了。
中國已成爛尾之國,經濟再也沒有光明的前景。
中國有房爛尾。爛尾樓是房地產行業陷入困境的標誌,而房地產及相關行業占中國經濟總量的四分之一。2020年,習近平自信滿滿地年出手打房,房地產監管時代來臨。未曾想到,房地產新政沒有藥到病除,反而使開發商「半死不活」。臺灣中央社報道,房地產企業長期以來的槓桿操作失去憑藉,房子蓋到一半蓋不下去的爛尾樓問題,以及新房子賣不出去、建商大量減少建案等問題層出不窮。據野村證券報告顯示,中國未完工的預售房屋數量超過兩千萬戶。像鶴崗、鄂爾多斯那樣大量新房修好卻無人入住的「鬼城」,已像癌症細胞一樣擴散到全國。
中國有車爛尾。中國汽車經銷商在競爭激烈及需求疲軟下,掀起大規模倒閉潮,近四年已有八千車商倒閉,預估今年兩千家關門,近五年倒閉的汽車經銷商總計達一萬家。新疆首富孫廣信掌控的中國汽車經銷商第一股的龐大集團,因業績低迷,股價連續二十個交易日低於一元人民幣,市值從千億跌至六十五億,被迫破產重整,退出A股。廣東最大汽車經銷商永奧集團因資金斷鏈,旗下八十多家店一夕倒閉,不少車主付了車款無法拿到車,猶如買了「爛尾車」。另一方面,中國號稱世界第一電動車之國,不少電動車卻無端起火自焚,這是另一種「爛尾車」。
比樓和車爛尾更可怕的是,中國出現了一個新名詞「爛尾娃」——因為失業率高,工作機會僧多粥少,每年數千萬大學畢業生,一畢業就失業,從而催生一個新的社會群體:年輕人回家鄉成為「全職兒女」和「啃老族」。勉強滯留在城市的,也大都掙扎求存、前途暗淡。近期,一篇描述名校畢業生餓死出在租房的網文,字字血淚,引發無數人感同身受。這一代年輕人的人生,就像住爛尾樓和開爛尾車一樣,被一種無形的巨大力量凍結在「全面爛尾」狀態。而所有中國人生活的每一個環節,都在快速爛尾之中。

爛尾是一種不治之症,唯有斷尾才能求生。
2024年6月30日,「亞馬遜中國」在其官網宣布,Kindle中國電子書店於當日停止雲端下載服務。亞馬遜就此全面退出中國市場。
此前四天,知名旅遊指南《孤獨星球》宣布,關閉其在中國的辦公室,停止在中國的出版業務。
8月26日,美國電腦巨頭IBM宣布,徹底關閉其中國研發部門,此一決定將導致上千名員工失業。
同一天,在中國深耕十多年的台灣知名餐飲集團鼎泰豐宣布,關閉北京、天津、青島、西安、廈門等地的十四家門店,八百多名員工失業。
這四家企業,並非深深嵌入中國、一時難以與中國脫鉤的蘋果或特斯拉,它們退出中國,對中國經濟造成的實質性影響微乎其微。但其象征意義令人矚目——他們或是重要的文化企業,或是高科技企業,或代表著某種輕度奢華的生活方式。他們的離開,顯示西方正在與中國「脫鉤」,而中國正志得意滿地走向反文明化或去文明化之路。
2000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大量西方企業湧入中國,既要賺錢,更要將自由資本主義和民主自由價值帶入中國,中美關係亦進入近乎「戰略夥伴」的蜜月期。然而,短短二十四年後,「中美國」變成新冷戰,美國和西方這才發現,中國依舊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外資企業紛紛撤離中國,「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二十四年一覺中國夢,夢醒時分,一地雞毛,遍地飛舞。中國與自由市場經濟國家從此「大路朝天、各走半邊」,這正是美國前國務卿龐培歐在尼克森圖書館那場歷史性演講的主題。
至於與西方脫鉤之後的中國,是繼續繁榮,還是走向毀滅,那就是中國自己的事情了。
中國深陷「歷史垃圾時間」,進入「潰而不崩」的新常態
早在2020年,享有「國師」之稱的北大國發院院長姚洋,在北大國家發展研究院EMBA論壇總裁讀書會特別課上發表演講,即指出不祥之兆:「最近,我們都能感受到外部環境不斷惡化。我個人判斷中美的新冷戰已經形成,美國開始對中國進行技術封鎖,美國針對中國的實體清單也越來越長,美國將中國列為戰略競爭對手,競爭在各領域展開,其中技術領域的競爭相對更深入、更廣泛。」
姚洋一邊盛讚中國的「抗疫成就」,一邊小心翼翼地建言:「我們千萬不要誤判認為這是美國的衰退,千萬不要誤以為中國冒頭的時機已到,去挑世界的大樑,我們還遠遠沒到那個時候。」 姚洋不承認有與《華盛頓共識》對立的《北京共識》,也不承認中國是極權體制,「中國在很多方面有很強的民主成分,是一種混合體制」。他代表作後鄧小平時代中國的既得利益階層,希望中國這輛列車繼續「打左燈往右開」,跟著美國一起發大財。
姚洋進而提出中國應對長期性變化的三條原則:「我們應該在關鍵性領域加快自主創新。要更加努力地去維護一個開放和共融的世界創新體系,不能把中國隔絕在世界之外。要繼續努力和美國保持比較密切的經貿關係,尤其是不能主動中斷中美經貿關係。」
然而,姚洋與習近平的關係,如同華佗與曹操的關係。習近平篤信「東升西降」,不願遵守美國締造的國際準則和國際體系,認為中國可以拋開美國、另搞一套。習近平更不認為中國存在爛尾問題,當然也不會接受姚洋開除的藥方並乖乖抓藥、吃藥了。
於是,爛尾國度只有死路一條。今天的中國,如同黃仁宇《萬曆十五年》中描述的明末:「1586年,是為萬曆十五年,歲次丁亥,表面上似乎是四海升平,無事可記,實際上大明帝國卻已經走到了它發展的盡頭。在這個時候,皇帝的勵精圖治或者宴安耽樂,首輔的獨裁或者調和,高級將領的富於創造或者習於苟安,文官的廉潔奉公或者貪污舞弊,思想家的極端進步或者絕對保守,最後的結果,都是無分善惡,統統不能在事業上取得有意義的發展,有的身敗,有的名裂,還有的人則身敗而兼名裂。因此我們的故事只好在這裡作悲劇性的結束。萬曆丁亥年的年鑒,是為歷史上一部失敗的總記錄。」 萬曆十五年之後,明帝國就進入了「歷史垃圾時間」。
「歷史垃圾時間」指的是歷史處於毫無意義的消耗階段,這時候社會趨於停滯、社會痛苦增加,並且由於觀念秩序和制度的缺陷,難以通過經濟、政治和社會制度的改革而走出死水般的停滯狀態。中國的網路評論表示,歷史上各個時期都有統治者由於集權、拒絕自由貿易或失去公眾信任而陷入垃圾時間。有人甚至認為,任何不是資本主義民主國家的社會都註定要失敗。
中國評論人胡文輝最早明確使用「歷史的垃圾時間」這個說法,他寫道:「歷史跟競賽一樣,免不了有很多垃圾時間的。當是時,大勢已定,敗局難挽,無論如何努力,都只是徒然的掙扎,只能求盡量體面地收場而已。」以此而論,1851年,太平天國在廣西起兵,清帝國從此進入歷史的垃圾時間,儘管此後還有同治中興,但只是迴光返照。
「歷史垃圾時間」的說法,很快在中國流行起來,人們托名這個說來自於經濟學大師米塞斯。米塞斯沒有直接使用過這個詞語,但他曾說過,從13世紀以後,阿拉伯國家宗教正統强化馴服,最終扼殺了智識活力和獨立思想——這種情況以前也發生在中國和印度等國家。與此同時,智識、政治、經濟等方面的創新活動大量出現在西方國家,這是西方反超東方的一個契機。而早在1824年,美國思想家愛默生就在一封書信中寫道:「準確地說,中華帝國有一種木乃伊聲譽,把世界上最丑惡的形象一成不變地保留了三四千年。」
共產黨向來很忌諱影射史學。北京的黨報《北京日報》在社論中說,讀者不應該「為幾句別有用心的鼓吹煽動,就陷入自怨自艾」。在畢業典禮上的演講中,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院長劉俏告誡學生們不要陷入「敘事陷阱」,比如「垃圾時間」,這些陷阱可以用來扭曲事實,影響人們的行為,並對經濟產生負面影響。北京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院長王文在一個政府下屬的經濟網站上寫道,「垃圾時間」這個概念比「躺平」的趨勢更惡毒。在「躺平」風潮中,中國年輕人提倡安逸而不是忙碌的生活;而「垃圾時間」的論點鼓勵不作為,「完全否定當下中國的發展狀況。」他們氣急敗壞,越描越黑。
當代中國的歷史的垃圾時間,不是始於2012年習近平登基,而是始於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在萬國來朝的盛世氣象中,在鎮壓《零八憲章》的剛猛嚴酷中,中共行屍走肉化的死亡氣息已悄然瀰漫。比起姚洋欲說還休的建言來,《零八憲章》才是真正的救命藥方,但諱疾忌醫的中共政權選擇消滅醫生來遮蔽真相。
我不會像習近平那樣相信「東風壓倒西風」,也不會認同盲目樂觀的「中國崩潰論」。我比較讚同經濟學者何清漣「潰而不崩」的說法:所謂「潰」即「潰敗」,指中國社會將在政治、生態、社會道德系統方面陷入全面潰敗的狀態;「不崩」則指這個掌握了政治、經濟與組織資源的政權將不會在十至二十年內崩潰(我所評估時間比之更長)。就短期而言,中國社會一定繼續潰敗,因為中共這個列寧黨的本質就是從母體攫取奶水,養活自己。而且,中國的潰敗及負面影響力會向外輸出,尤其是港台,以及被中國視為最大的敵人的美國。
因此,在台灣和在美國反抗來自中國的生物病毒、經濟病毒、政治病毒、文化病毒,將是一場艱巨而漫長的戰鬥。
「今天下禍變既大亦烈矣」
我必須參與這場戰鬥。我的武器就是我的書。

《爛尾國度》是我在《卑賤的中國人》和《今生不做中國人》之後所寫的「當代中國三部曲」的最後一部。書中的文字,大部分是最近幾年來我在美國的自由亞洲電台所撰寫的專欄。
《爛尾國度》分為「自願為奴的國度」、「生不如死的國度」、「抓屎敷臉的國度」、「畫地為牢的國度」、「碩鼠如虎的國度」、「全球放毒的國度」六個部分。我從這六個面向勾勒出當下中國繁榮之下潰爛的真相,以事實展開評論,親共者即便不接受我的評論,卻無法否定我文章中所引述的事實。
這本書是寫給四類讀者的。
第一類讀者是已經在自由世界的人們。
很多生活在自由世界的人,尤其是在反共第一線的臺灣和美國,由於承平日久,馬放南山,根本不知道中共政權的邪惡、陰毒與狠辣,用自由世界的倫理、價值和常識與爛尾國的人打交道,當然只能重演農夫和蛇的故事。
所以,我期望這本書能讓自由世界的人們警惕爛尾國的危害,如聖經所說,「盜賊來,無非要偷竊、殺害、毀壞」。我的書卑之無甚高論,但至少可以充當「防盜手冊」、「防騙手冊」。
第二類讀者是即將逃離中國的人。
「潤學」是當代中國第一顯學。為了讓我們自己以及我們的孩子早日脫離陰溝和鱷魚潭的生活,任何代價都值得付出。任何等待、觀望和猶豫都是不智之舉。
所以,我期待這本書能幫助此類讀者做出「潤」的決斷,加速「潤」的行動,展開「潤」的計畫。納博科夫說過,他唯一後悔的事情是沒有更早地離開俄國來到美國;我的感受跟納博科夫一樣,我唯一後悔的事情是沒有更早地離開中國來到美國。離開之後,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和自由將油然而生。
第三類讀者是至今還想去中國「發大財」的人。比如,2024年9月,臺灣金馬影帝吳慷仁宣布前往中國發展,將自己簽給中國的經紀公司「壹心娛樂」。這是他個人的職業和人生選擇,是海闊天空,還是飛蛾撲火,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我的評論只有一句話,就是毛澤東當年聽聞林彪坐飛機逃走時引用的《何典》中的那句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臺灣導演汪怡昕認為,臺灣藝人、演員去中國發展,他都祝福,但拜託,「往後千萬不要用踩自己母國的方式來向中國市場輸誠。畢竟,那是一個從不放棄侵略臺灣的國度」。這是他做爲一個臺灣本土製作人的私心期待,否則,那樣一個在臺灣養成、支持長大的優秀演員就可惜了。
話音剛落,吳慷仁就公開表示:「在臺灣拍戲,題材受限,沒有大陸(中國)豐富。」
果真如此嗎?中國除了可以拍世界上最豐富的抗日神劇之外,真的「題材不受限」嗎?吳慷仁稍早的經歷就足以說明一切:香港電影《但願人長久》先前在金馬獎、金像獎等斬獲獎項,並入圍第十四屆北京國際電影節「注目未來」單元,原定2024年4月20日和23日放映兩場,但19日晚間,已購票的觀眾突然收到退票通知,指電影因「拷貝損壞」無法修復,故取消放映。但網友對於官方這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說法並不買單,推測真實原因可能與電影中飾演父親的吳慷仁的吸毒情節有關,也有網友認為與片中出現的土地抗爭情節有關。
比起吳慷仁靠貶抑臺灣來獲取給中國的投名狀,我佩服即便因為說真話而導致沒有電影拍的陳慕義。陳慕義大哥說:「我一直覺得在臺灣拍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臺灣有全世界最專業、最敬業的工作人員。我常常提醒自己,大家都準備好了,我沒有什麼道理不認真地把戲演好。」這句話真是擲地有聲、金聲玉振。
如果吳慷仁做出去中國的決定之前讀到這本書,他會不會三思而後行呢?
第四類讀者是因為種種理由,主動或被動留在爛尾國和淪陷區的人們。
清末時,詩人陳三立有言:「今天下禍害既大亦烈矣,九州四萬萬人皆危蹇莫畢其命。」這句話放在今天的中國,仍無比貼切。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我在中國之外看中國、寫中國、論中國,不是隔岸觀火、紙上談兵,跟生活在中國的人們相比,或許有新的角度、新的發現、新的見解。
我期望我的書能幫助不自由中的朋友們保持敏銳、堅韌與勇氣。鐵幕時代,匈牙利思想家畢波因參與布拉格之春革命而被捕入獄,最初是死刑判決,判決下達前幾個小時,在國際壓力下改為終身監禁。坐了六年牢之後,他終於獲得特赦。在他生命的最後十六年,這位中歐最傑出的政治思想家處在祕密警察的嚴密監控之下,很難接觸到知識界的其他人士,只能孤獨地讀書、寫作、探索。他在無邊的黑暗中,致力於打破恐懼的惡性循環,堅持「為了尊嚴的鬥爭」。畢波在1979年5月10日去世,離柏林牆倒下還有整整十年。但他沒有失敗,他的思想遺產激勵無數東歐人繼續推牆,直到自由來臨。他是那種「功成不必在我」的英雄,他的睿智與勇敢重新定義了歐洲與人類。
我祝福身在爛尾國度和垃圾時間中的朋友們,能像畢波在《熱愛自由者的十誡》中所寫的那樣,「永遠不要忘記人類的自由與尊嚴是唯一且不可分割的」。保持身體和精神的健康,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能不與惡合作,在日常生活中盡可能地實踐自己的道德原則,然後,等待黎明的來臨。
轉載自《上報》,作者為美籍華文作家,歷史學者,人權捍衛者。本文為《爛尾國度:主流媒體上看不到的中國真相》作者自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