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也崇尚「赳赳武夫,公侯幹城」,即:武士赳赳氣宇軒昂,為公侯抵禦外侮的武將。廖宗澤掛著中尉軍銜走出軍校,軍服襯托著矯健英武身姿,更是體現著士氣與精神,他不再是文質彬彬與書生意氣,而是胸中揣著一團為國為民「替天行道」之火,開始了人生嶄新的實踐,抽毫點墨縱橫揮。
根據中華民國陸海空軍官佐履歷表記錄:1924年12月(民國十三年十二月)- 1925年7月(民國十四年七月),廖宗澤任職四川陸軍混成補充旅中尉連長,主管姓名是楊森。
也就是說廖宗澤走出軍校大門,旋即跨進了楊森的四川陸軍軍營,擔任混成補充旅的連長,就此開始了他的軍旅生涯,時年21歲。
14、徒有英雄虛名
民間有句俗語:「無川不成軍」,四川人特別能征善戰,在中國近代軍史上,四川軍人是重要組成部分。四川真是出軍人,巴山蜀水養育了血性的四川人,廖宗澤本該具備川人軍人的血性與特質,但他在楊森的軍隊只待了約七個月,便離開了四川陸軍,是楊森不留人?還是廖宗澤自尋留人處?否也。是廖宗澤告假離開了軍營,離開了楊森。為什麽呢?
現代人有句口頭禪,「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當年的廖宗澤就是遇到了理想與現實的碰撞,在他的人生旅程中,第一次遭遇了理想與現實的南轅北轍、大相徑庭。
廖宗澤割斷了「安能久事筆硯間乎」,懷著一腔熱血與激情,投筆從戎,投奔楊森「建設新四川」的事業,為「公侯」保駕護航,推行「新政」。
在社會上,在人們的議論中,楊森並不是如他自己標榜的那樣,他推行的「新川政」,被嘲諷為吹毛求疵、故弄玄虛。比如:老百姓不修指甲,穿長衫等都要遭到「新政」懲罰。楊森的「新政」,提倡「解放婦女,反對封建」,而現實中,他只是解除了四川婦女纏足的封建問題,自己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公開娶了一個個小老婆。老百姓私下當笑話說:「楊軍長,提倡婦女要解放,自己娶了幾個小婆娘!」在人們的眼裡與心中,楊森的「新政」,不過是銀樣蠟槍頭,只是筆硯販賣的形象工程。
當年楊森可是四川青年心目中的英雄,廖宗澤也同樣推崇與敬仰英雄,故而投筆從戎,跨進了軍校,跟隨英雄打天下。武士帶兵,崇尚的是「慈不帶兵」,但讀書人帶兵,講究的是言不離心、言傳身教,講究的是「首在鑄魂」。廖宗澤自己就是例子,他被楊森「新政」宣傳感染,是「鑄魂」的實例。
顯而易見,現實是如此糟糕,他對英雄楊森,從疑問、疑慮、懷疑,直至心生抵觸。楊森的英雄形象,在廖宗澤心目中轟然倒塌。
15、目睹軍閥混戰
1924年5月,北洋軍閥中實力最雄厚的吳佩孚操控民國政府,在他操縱下,楊森成為署理四川軍務事宜,相當於四川的都督。這一時期,就是廖宗澤親歷的楊森人生得意之時,開啟了楊四川「新政」。但好夢不長,真可說是稍縱即逝,楊森就遭遇了內外壓力夾擊,敗下陣來。
楊森首先遇到了外部壓力。吳承恩的《西遊記》說得好:「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1924年10月,民國政府又變天了。馮玉祥發動北京政變,推翻了曹錕大總統,吳佩孚隨即倒台。皖系軍閥首領段祺瑞重新成為北洋政府的統治者,楊森失去了吳佩孚的支持。四川另一軍閥劉湘投靠段祺瑞,段任命劉湘為川康督辦,全權節制全川部隊。楊森的四川軍務督辦一職被段祺瑞免去,調往北京署理任總參謀長一職。楊森自然不樂意,怕兵權旁落,便賴著不走。
再說楊森的內部困擾。在楊森還是四川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時,野心勃勃的他一直在盤算與籌備統一四川的軍事行動,橫掃四川各地盤踞著的各路軍閥,成為真正的四川王。段祺瑞一紙調令,眼看占四川為王的統一時機,跡近滔滔頓失。
楊森自恃武力,仍然發動了統一之戰。戰爭爆發之初,楊森勢如破竹,迅速占據了四川72個縣,軍隊也擴充到19個師和12個混成旅,兵力超過10萬之巨,楊森一躍成為四川地盤最廣、軍隊最多的軍閥勢力。劉湘、賴心輝、劉成勳、劉文輝、等四川軍閥,怎甘願委身於楊森麾下,他們又聯合了鄧錫候和黔軍袁祖銘部,組成了川黔聯軍,雙方在多地展開激戰,互有勝負。
百年前的軍人,十有八九是農民,胸無點墨,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長官的槍指向哪里,士兵便衝向哪里。廖宗澤中尉雖說只是楊森千軍萬馬中的一員下級軍官,但他是讀書人,善於思考,會提出一個個疑問,一邊是生死一線的戰場,一邊是匪夷所思的軍閥利欲熏心、奪權占地,他深憾自己不幸淪為軍閥戰場上的屠夫與工具。
四川再度陷入軍閥混戰,自相殘殺。戰爭本身是利益之戰,無道義與正義之說。關鍵時刻,楊森部下屬主力師師長王瓚緒,臨陣倒戈背叛楊森,投靠了劉湘,使得楊森戰線全線震動,最終,楊森部被聯軍擊潰,幾乎全軍覆沒的楊森被迫通電,將所部交由劉湘節制,自己率殘兵退往宜賓,並再次投靠吳佩孚,狼狽逃往漢口,隨任吳佩孚「十四省討賊聯軍」川軍第一路總指揮。
這場川軍混戰,凸現了舊體制下人性的醜陋一面。作為向往進步、有志向的年輕軍官廖宗澤,當然不能接受這些現實,無疑也動搖了廖宗澤繼續留在楊森軍隊的信心,這是否促成了廖宗澤卷鋪蓋走人,重新奔赴新的目標和方向?
16、看到革命新希望
西漢時就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說。四川軍閥在各憑實力與勢力,爭權奪利時,背後也確實有黃雀在運作,只是其時的黃雀太弱小,國民黨、共產黨都在四川軍閥隊伍中招募人才。
1921年,共產國際代表馬林在廣西桂林拜見孫中山,並提出建言:「創辦軍官學校,建立革命軍」。1924年,孫中山先生視「教育為神聖事業,人才為立國大本」,在廣州創辦了一文一武兩所學堂——「國立廣東大學」(今中山大學)和「中國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即黃埔軍校)。孫中山先生希望通過創建革命軍,來挽救中國的危亡,鞏固共和新政。
孫中山在開學典禮上致詞道:「我們開辦這個學校,要用裡面的學生做根本,成立革命軍,諸位就是將來革命軍的骨幹。創立了革命軍,我們的革命才能成功。」孫中山還宣布訓詞:「三民主義,吾黨所宗,以建民國,以進大同,咨爾多士,為民前鋒,夙夜匪懈,主義是從,矢勤矢勇,必信必忠,一心一德,貫徹始終」。這份訓詞於1937年,正式定為中華民國國歌的歌詞,自此,一直沿用至今。
孫中山的召喚,在全國各城鎮傳開了,有志向的熱血青年,無論他們身處何方?是城市?還是邊疆?是鄉村?還是山區……,匯聚起來,朝著一個方向,為了一個目標,向廣東黃埔湧去。
其實,1924年初,那場革命的暗流已經湧進四川成都。他們就是以楊闇公 、吳玉章 等為首的跨越國共兩黨的領導人。楊闇公是中共元老、前國家主席楊尚昆的四哥,國民黨老黨員,從事反袁鬥爭。1925年3月,他與吳玉章、童庸生等四川地區共產主義先驅者一道,整頓和改組四川國民黨組織,實現四川省內的國共合作。他們在四川發動群眾,開展反帝反軍閥鬥爭,掀起了大革命高潮。楊闇公負責四川的宣傳,鼓勵年輕人赴廣州報考黃埔軍校工作。
面對民國風雲的大時代,廖宗澤從舊體制的冬眠中蘇醒過來,從舊軍隊的渾噩中驟然清醒,其時適逢一個積極的催化因素。軍營中已有傳言,一場紅色革命風暴席卷中國古老大地,猶如電閃雷鳴,照耀黑暗,滌蕩污穢。而這場紅色浪潮的源頭是在廣東省,那里正在進行著一場新的革命。
廖宗澤同樣受到了鼓動與激勵,決定離開楊森川軍,奔赴廣州報考黃埔軍校,這應該也是廖宗澤在中尉連長任上請假,「從頭越」的沖動與原因之一。
17、「假」字背後的歷史故事
中華民國陸海空軍官佐履歷表記錄:1925年7月(民國十四年七月),廖宗澤在四川陸軍混成補充旅中尉連長任上離職,事由一欄內,填寫的是「假」。
就是這個「假」字,應該掩藏著當年的歷史故事。
顯然,廖宗澤離開楊森軍隊並不是一種隨意與隨機行為,一個「假」字,說明廖宗澤並沒有與軍閥一刀兩斷,告別軍閥,而是藕斷絲連,一字牽——「假」。這背後究竟掩蓋著什麽故事呢?
廖宗澤投奔黃埔軍校,並不是個人行為。在楊森軍閥軍隊里的日子,讓他確實認清與識別了楊森的軍閥本性,也經歷了那場腥風血雨的軍閥混戰,他從虛幻與迷惘中醒悟,按照共產黨的語言來說,是「覺悟」了,而真正改變他的人生軌跡,指引他奔赴廣州黃埔軍校的人,就是那個楊闇公。
楊闇公比廖宗澤年長5歲,是國民黨反袁時期的老黨員,在四川省黨部任負責人,且有過軍官學校與日本軍校留學的經歷。楊聰慧與嚴謹過人,在廖宗澤面前絕對是老大哥,是他建議與推薦廖宗澤報考黃埔軍校。楊闇公是從當年成都重慶發行的《國民公報》上,閱讀到了四川陸軍講武堂畢業典禮的報道,他從那天的報紙上了解了廖宗澤的個人情況,對組織來說,如此優秀的軍人也應該是國民政府的人才。
而廖宗澤在楊森軍隊的那個請「假」,完全是楊闇公建議這麽做的,至於為什麽?廖宗澤本人也未必很清楚,楊闇公也不一定會明確說白。
楊闇公究竟打的什麽算盤?現在只能是推測。
1925年3月,楊闇公加入中國共產黨。7個月以後,他組建中共四川地方委員會書記,領導四川國共合作。當時四川省黨部存在兩個省黨部,一直不協調、不統一。楊闇公借助國民黨其中之一的四川省黨部負責人名義,在3月至10月的七個月中,展開中共四川省的組建工作。當然對廖宗澤來說,對這些是一無所知的,他只知楊闇公是國民黨省黨部負責人。
我們現在知道,中國解放軍的建軍節從1927年8月1日算起,源於那年周恩來、朱德、賀龍、葉挺、劉伯承、李立三、惲代英等領導的南昌起義。其實在中共組織中,最早思考著中共要掌握自己的軍隊,這人就是楊闇公。由楊闇公領導的瀘順起義是在1926年12月1日,中共十大元帥中的三位在他的麾下,劉伯承、朱德擔任起義軍事委員會委員,陳毅也與廖宗澤一樣,負責與參加起義各支軍隊的聯絡工作。瀘順起義比南昌起義早了八個月。
1927年4月6日,楊闇公被四川軍閥劉湘槍斃了。不則中共的軍史可能需要另一種說法與寫法了。
中共最早的兵運工作,應該是楊闇公開啟的,中共兵運工作策略是:「打入、瓦解、拖出」 ,有目的、有計劃、有步驟的行動,在悄悄地進行舊軍隊的兵運工作。而廖宗澤等被挑選的四川優秀青年軍人,應該算是楊闇公的工作成就吧。
現在再來解讀這個「假」字,是否有了答案?這「假」字背後,是否隱藏著心智、謀略與未來規劃?若讀者還是未能醍醐灌頂,後面章節,我們還會細述。
18、第一次婚姻
人們時常說,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歷史使命。其實,一代人也有一代人的生活方式。明代劇作家湯顯祖有一部代表作《牡丹亭》,原名是《還魂記》,其中有一句台詞:「秀才,可記得古書云:『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無媒不成婚,由父母包辦婚姻。
中華民國總統蔣介石、副總統李宗仁的第一次婚姻,便能讓現代人充分認識舊時的婚姻陳規舊禮。
蔣介石出生於1887年,14歲時,在父母之命安排下,與19歲的毛福梅成親,16歲入奉化鳳麓學堂讀書,20歲入保定陸軍速成學堂,21歲赴日,入東京振武學。毛福梅在1910年生下蔣經國,一生勤勞賢惠,辛苦持家,支持蔣介石求學與從軍。1927年8月,蔣介石第一次下野回到家鄉溪口,為了與宋美齡結婚,向毛氏提出要求離異。
李宗仁出生於1891年,20歲時畢業於廣西陸軍小學堂,同年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同歲的李秀文成親。李宗仁21歲時,考入廣西陸軍速成學堂,第二年進入南寧將校講習所,任準尉見習官。1924年,李宗仁才與18歲的郭德潔舉行了婚禮。
那代人,婚姻由不得自己,時興早婚早育,14或15歲成婚者很普遍。特別是兒子出遠門前,父母總是張羅著給兒子成親,老話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父母期盼早早留下孫子。再則兒子出遠門,讓其心牽掛著家里的女人,盼他早日回家。
廖宗澤的第一次婚姻,應該是在他遠赴廣州黃埔軍校前,於1925年7-8月間,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安排,與石板攤的富家小姐林氏成婚。據說林氏基本不識字,這也很正常。舊時代崇尚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蔣介石的毛福梅,李宗仁的李秀文都是沒有文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