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魯爾(Shashi Tharoor)印度國大黨議員, 聯合國前副秘書長, 印度前外交部長
印度總理莫迪鋒頭正健,他的華府訪問可謂大獲全勝,不僅接受白宮國宴款待,甚至罕見地第二次在國會聯席會議發表談話。美印關係在歷經四分之一世紀的風風雨雨後,似乎寫下了新篇章。
莫迪此行行前已取得數項重大突破,包括近期尋求促進人工智慧、生物科技、量子計算、5G與網路安全等技術雙邊合作的「美印關鍵和新興技術倡議」。美國半導體製造大廠美光最近也宣布,計劃投資印度8.25億美元,興建晶片組裝及測試廠。
美印也宣布幾項國防協議,包括印度向美國採購30架MQ-9B無人機,以及與奇異航太共同為印度空軍生產F414戰鬥機引擎。此前美國從未與非正式盟邦簽署的這類協議,凸顯出雙邊國防夥伴關係的強化。
這種轉變十分驚人,冷戰時期全球最古老的民主國家與全球最大民主國家基本上十分疏遠,美國對印度的冷漠態度,從杜魯門總統聽到鮑爾斯要求擔任美國大使時的反應可明顯看出。那時杜魯門說:「我以為印度到處都是窮人,牛在街上閒晃,巫醫和人們坐在火紅的煤炭上,跳到恆河裡洗澡,沒想到會有人覺得這職位重要。」
偏好與反共政權結盟,促使美國與巴基斯坦日漸伊斯蘭化的獨裁政權交好,而印度的不結盟民主制度使它倒向政教分離的蘇聯。不結盟在美國並不受歡迎,艾森豪時期的國務卿杜勒斯就有名言:「善惡中立本身就是邪惡」。
冷戰落幕,加上印度外交調整政策並融入全球經濟,美印關係因此好轉,但印度1998年引爆核彈也讓美國帶頭發動經濟制裁,2000年柯林頓總統任內最後一年訪印帶來重大轉折,之後小布希政府順勢在2005年與印度簽署國防協議,2008年又達成具里程碑意義的民用核子合作協議,正面趨勢一直延續至歐巴馬及川普任內,現在拜登任內似乎又達到高峰。
如今美國似乎更願意包容印度後殖民時期對戰略自主的執著,印度教民族主義派莫迪雖然與他的前任者辛赫形成鮮明對比,但連五任美國總統及三任印度總理不斷強化雙方關係的作法,都獲得跨黨派支持。
這種轉變,部分是因為習近平主政下,中國地緣政治上的咄咄逼人,與歷屆國家主席奉行中國「和平崛起」的信條截然不同。美國顯然把中國視為主要對手,不斷積極尋求區域聯盟來對抗它日益增長的影響力。
印度傳統上不願選邊站,然而中國在喜馬拉雅山邊境屢屢侵犯印度領土,2020年6月更殺害20名印度士兵後,印度隨即認為中立立場難以繼續。印度雖然仍維持獨立態勢,但最近在廣島舉行的七國集團峰會期間,拜登、莫迪、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與澳洲總理艾班尼斯進行了歷來僅第二次的面對面四方會談,四人重申對自由、開放、包容的印太地區承諾。
向中國傳達的訊息非常明確,印度堅稱自己並非美國盟友而是夥伴,但在與共產中國不斷升高的競爭中,它越來越向民主西方靠攏。
但僅從中國角度看待美印關係是大錯特錯,美印兩國的共同點比一般認為更多:民主、共同語言以及致力促進創新與創業,正如季辛吉所觀察,雙方「在傳統和根本上不存在利益衝突」。
深化美印關係的最重要因素是印度裔美國人數量不斷成長,目前已超過400萬,富有的印度裔美國人多到不成比例,收入中位數居包含白人在內的所有族裔之冠,他們也成為影響力日增的票倉,在政治募款、國會及公職上扮演要角,催生出所謂的「咖哩餃黨團」(Samosa Caucus)。美國曾有兩位州長和七名國會議員具印度血統,現任副總統賀錦麗的母親也是印度人,目前角逐白宮大位的前駐聯合國大使海莉女士,父母則是旁遮普錫克教徒。
儘管政治觀點各不相同,許多印度裔美國人對印度相關議題益發直言不諱,每年有超過15萬名印度學生湧入美國造就了這個環境,除了向美國教育體系及相關服務挹注近80億美元外,這些移民還確保新思想及觀點不斷流入。長遠來看,印度裔美國人或許有助制定美國對印度政策,如同猶太裔美國人在制定對以色列政策中所扮演的角色。
過去常說巴基斯坦是美國盟友而非朋友,印度是朋友而非盟友,隨著美國撤離阿富汗,巴基斯坦的盟友重要性已不若以往。印度雖非盟友,但由於它堅持戰略自主,就連曾說過美印兩國共同利益多於共同價值觀的質疑者,也不得不坦承這些利益值得雙方更密切合作,莫迪此行則彰顯合作多麼密切。
(翻譯:鄭可妮,責任編輯:楊淑華)©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The US and India’s Non-Aligned Alliance》
轉載自《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