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牧(整理與編輯)
今年美國大選,川普與拜登對決,已不再是一隅一國的總統角逐,誰能入主白宮,決定未來世界走向,這是一個世界級命題,全球矚目。
地球村烽火連年蔓延,俄烏戰爭不止,中東又起狼煙……,古今中外,戰爭永遠千遍一律,目不忍睹、慘絕人寰,正如唐朝張籍筆下的描述:「萬里無人收白骨,家家城下招魂葬」。
局勢動蕩,徹底改變了世界,重又回到了冷戰年代,重啟社會主義陣營和資本主義陣營對峙,自由民主與專制獨裁較量,「半球化」經濟格局逐漸形成。古羅馬有一種說法:發動一場戰爭容易,但結束一場戰爭卻十分困難,因為發動戰爭和結束戰爭並不取決於同一個人。
普天之下,莫非「美」土。拜登支持俄烏戰爭,與北約歐盟同步,打敗俄羅斯,重塑美國與北約、歐盟的聯盟;川普稱:自己就任總統一天之內就能讓俄烏停戰。是戰、還是停?整個世界都在期望美國總統大選結果,也許對全球安全來說,是一次新的機會,一條新的出路。
今年3月,借赴美與會之際,《歐洲之聲》采訪了中國民運領袖王軍濤,聽聽他是怎麽看待與評說今年美國的總統大選,及美國社會的制度優劣。
阻止川普參選是「空包彈」
廖天琪:軍濤在美國紮根根多年,你與政界的朋友有不少互動,《歐洲之聲》特別想請你來談談,今年美國的總統大選,可是世界級的第一大選。首先的問題,令世人震驚的是:川普可說是官司纏身,難道美國司法無動於衷?難道美國選民視而不見?難道美國共和黨內竟就無能人?
王軍濤:這三連問,確實問到了美國人選舉的特色。先回答第一個問題。其實美國司法部門有人敢挺身而出,反對川普政治勢力的大有人在,欲阻截他競選總統。然而對川普本人來說,正因為他現在面臨官司太多,只有站出來參選,才有助於渡過、或者說躲過纏身的官司。
去年12月19日,科羅拉多州最高法院宣布:依據美國憲法叛亂條款,前總統唐納德·川普(Donald Trump)沒有資格競選總統,並將他從該州總統初選的候選人名單中移除。這項裁決展示了美國歷史上首次動用憲法第14修正案第三條,來剝奪一名總統候選人的資格。科羅拉多州最高法院的所有大法官,都是民主黨州長任命的,法庭以四比三的票數做出了裁決。裁決書說:「本庭多數法官認為,依據第14修正案第三條,川普沒有資格擔任總統職務。」
不過,最高法院已經作出裁決:科羅拉多州法院不能裁定禁止川普參選總統。裁決中指出了二條理由:
一、以法理而論,州議會不能作出涉及一個聯邦候選人的裁決,因為憲法條款是針對當時參與叛亂的那個聯邦作出的決定,應該根據聯邦國會的結論;
二、如果州議會真能做這件事,以後就會出現共和黨的州直接找個理由,把民主黨的候選人都取消,現在美國有29個州掌握在共和黨手裏,那美國豈不全亂了。
這些理由比較堅挺。即便是一些區域曾發生過騷亂,那些案子也集中在川普本來就贏不了的州、市,我不覺得會影響他的競選。無論有多少川普的支持者,抑或有多少川普的憎恨者,都不管用。川普得票90%也好、80%也好,其實意義不大,反正他都會贏,反正就那幾張選舉人票,贏得選舉人票,在美國就是一贏百贏。
選民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廖天琪:全世界都十分關注美國大選,按照目前的情形來看,至少從歐洲、德國媒體報導來看,川普很有可能贏得競選,再次擔任美國下一屆總統,歐洲政界已經非常擔憂了,各國政府紛紛采取防範措施,都在做一件事,重新恢復與北京的關係,難道美國選民視而不見?
王軍濤: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話題,觀察美國選舉,尤其要顧及那幾個搖擺州,而且搖擺州中要關注中間票。川普能不能贏?這就有問題了。
美國總統的初選是在各州舉行,即在初選階段候選人是在各州黨內選舉產生的。比如:川普在共和黨內初選,拿的票越多便占據了絕對優勢,證明了川普代表黨內的基本教義派。進入最後競選時,中間票非得陪你走下去。
為什麽民主選舉有個趨中概念,是因為某政黨要贏得大選,需要引導左右選票往中間靠,太極端了就難以拿到中間票。而美國眼下民調中間選民是二比一。據說今年也是兩到六個州,由它們來決定勝負,其它州無需看,那都是鐵票的地方。
民主黨也一樣,倘若要看罵川普的,就去看藍州,在那裏川普沒任何希望。我覺得察看中間選民,如果根據初選和中間選票的情況,川普選情並不好,共和黨中反對川普的人還在議論,「如果妮基·黑利(Nikki Haley)出來就好了」。
其實一直有一種說法,拜登和川普,只要兩黨(民主黨和共和黨)有一個黨把候選人給換了,那個黨就會贏了。我覺得:拜登主要是太老了,但總體來看,他的這些缺點影響不大,因為選舉這事,只要川普參選,選舉就成了川普一人的選舉,是支持他和反對他的人選舉。
還有一點,很多中間選民不到投票的時候,你不知道他們投誰的票,為什麽呢?其實兩個候選人他們都不喜歡。所以你要問投誰票?他不會回答。但是到投票那天,投票人會防止他最不喜歡的人當選,所以到這個時候才會出結果。有一點必須了解:川普的討厭票比拜登多得多,因為川普的輸贏都是集中在「感情票」上,即恨川普的,就特別恨他;愛川普的,也就特別愛他。
所以從現在的觀察來看,中間選民,如果民調說法「二比一」準確的話,中間選民到最後才會去投票,而是要投給自己相對不喜歡的人,以防止自己最不喜歡的人當選。從這個角度來看,川普的聲勢其實不是那麽好,這是一;從媒體宣傳來看,似乎川普的粉絲這麽多,他們對川普遭遇的官司,一再表示:這些不是真的案件,譴責為「政治報復」,這是二。
無奈的選民「跟著感覺走」
廖天琪:很難想象「政治報復」一說,川普的粉絲可以這麽認為,但是美國的政界、司法界不這麽看,而且川普過去的一些作為,全世界媒體都有報導與記錄,這不是「政治報復」能說得過去的,為什麽美國民眾還是如此支持與歡迎他?
王軍濤:不過,這裏也有一些客觀因素,比如像紐約州起訴川普,關於他的金融貸款什麽的,因為在很多州,法律只對某個州有效。比如說華爾街,為什麽紐約市的法庭和紐約的法庭對票據作假特別敏感,因為華爾街錢太多了,一張票作假的話,政府的好多錢就沒了,或者好多人就要掉入陷阱。所以這類案子其它州就看不懂了,它們就會覺得是紐約在找茬兒。比如好萊塢,在加州洛杉磯,「對演藝版權」特別在乎,對一張照片特別計較,因為它值好多錢。在舊金山,就對高科技的「知識產權」、高科技的「專利權」特別在乎。所以,對於川普在紐約的案子,其它州的選民就認為,紐約是個深藍的地方,感覺是紐約在整人,根本不是真的在查案子,在他們眼裏,「這些案子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不過,我覺得選民這麽忽視川普的案子,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川普說出了人民的痛苦。我在做這方面的研究,我們說憲政民主,其實憲政和民主有時候是有矛盾的,我們注重民主一面,但是表決就會剝奪少數人的權利,包括少數人的產權,富人總是少數人。而憲政要對這部分人進行保護之外,還有一條是,憲政注重的是制度,也就是說會玩制度的人就會占優勢。
馬克思有「異化」一說,其實他是從哲學家黑格爾那兒批發來的。是指原本自然互屬、或和諧的兩物彼此分離、甚至互相對立。換句話說,異化蘊含著本質色彩,或者曰「類本質」,問題是所謂的本質本身也很難被規範。比如:原本人們創造一個制度,是為了服務眾人的利益,但這個制度搞得太複雜,發生了「類本質」的異化,這就成為那些玩制度人的工具——由他們獨控局面、成了唯一的贏家。還比如購買房子需要一位經紀人,倘若購買人與經紀人的知識和信息不對稱,經紀人便會掌控一切,他原本是為購買人服務的,結果購買人卻變成了經紀人的提款機。
這就是美國制度為何遭遇批評的原委。代議制猶如經紀人,選民要請代理人,代議制便成為選民的直接保證,代理人把這種制度搞得很複雜,現在的百姓實際上已處在局外,代議制便會成為政治家的工具。
我是舉例說明,就像時下的華盛頓政治,老百姓是聽不懂的。拜登不能解決的問題,其實川普也不一定能解決,甚至還會惡化,但是民眾至少感悟到了,他說出了我們的不滿與疼痛。在希拉里與川普的競選中,川普的競選口號是「讓美國再偉大」,至於「偉大的標準與條件是什麽?」顯然無人知曉。其實川普也說過:「美國難道不偉大嗎?」
普天之下,皆是「美」土
王軍濤: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就是美國,這是事實,冷戰終結,前蘇聯分崩離析,華沙條約國一哄而散,東歐又是一波革命,整個世界紛紛緊跟美國,趨之若鶩,再也沒有與美國抗衡的國家了。中國古代詩經曰:「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冷戰結束的標誌:縱橫四海,全球歸一,世界都聽了美國,豈不是普天之下皆「美」土。
俄羅斯的普京,算是硬漢了吧,但在俄烏戰爭之前,在美國面前堪比祥林嫂,他與克林頓總統、小布什總統喋喋不休、一再嘮叨「要歸順」,要加入北約,也想加入西方制度,而西方最終還是不同意北極熊歸順,那種受辱挫敗感令普京沒齒難忘。
為什麽川普說「讓美國再偉大」?在里根的告別演講中,有這樣一段話:全世界各個國家分別只有一個優勢,德國人有德國人的優勢,法國人有法國人的優勢,日本人有日本人的優勢,中國人有中國人的優勢,只有我們美國,這個世界有多少國家,我們就有多少國家的優勢,因為我們把這些國家最優秀的人都吸引過來了。
里根是八八年離任的,其實美國的七十、八十年代都很慘,美國內部一直有反戰,當時人們天天上街,最後軍警都開到加利福尼亞大學(UC Berkeley)和哥倫比亞大學(Columbia University),俄亥俄州都殺人了。當年,美蘇的對決,即便是中美兩國聯手,也擋不住蘇聯,況且還有非洲、阿拉伯世界等,當年里根總算是把大局穩住了。所以里根說,其實我們現在需要把全世界的人才都吸引過來,為彰顯美國的制度優越,把那個墻拆了,這樣全世界的人才確實在九十年代蜂擁而至。
前蘇聯和東歐社會主義結束後,克林頓又抓了一次機遇,推動了全球化,即人類生活在全球規模的基礎上發展,在共同的全球意識中崛起,國與國之間在政治、經濟貿易上互相依存,換句話說:整個世界視全球為一個整體。
美國的強大,把全世界人才都吸引了過來,來自五湖四海的外國人,實話實說,與當年古羅馬和大唐一樣,歡迎外來者是用來幹活和打仗的。那些幹出了成績、出了成果的外國人,便可以轉成美國公民,這就是美式的建功立業路線圖。問題是這批人,能幹出成果,就是最出色的,我們現在看到,美國好的城市、好的地段、好的產業、好的植物,全被外國人占領了,他們是美國近三十年來、或者說是兩三代的移民。所以傳統的美國人認為,真正的美國人(主人)被邊緣化了。
美國製造業的窘境
王軍濤:在深藍的區域、在大學裏,現在全是外國人聚集地方,美國人當然覺得是被外國人占領了。這表面現象的背後是什麽?美國人不願讀書,他們只知道什麽真理都在教堂裏,他們老往教會跑,這個問題挺大的。中國有「窮則思變、差則思勤」的勤勉與毅力,即窮的時候要多學習、多汲取,改變思維習慣;差的時候要加倍付出,不辭辛勞。幾代的工人、農民子弟都希望通過讀書改變自己,營造未來。
川普懂得美國人的心思,18世紀美國人建立了美國,19世紀是美國人將美國建成世界第一大國,如今他們的後代們卻被邊緣化了。我記得是〇五年、還是〇四年的一個耶魯法學院畢業生,他給川普的信裏說:「總統帶著我們跨過塞納河,就像羅馬帝國要收復我們的失地。為什麽會發生這種情況?因為政客為了要選票,把我們出賣了,把美國賣給了外國人。」
原因挺簡單,美國當時能變得偉大,是世界各方的精英,按照里根的說法都被吸引來了,這些人士30年後把美國占領了,在高度競爭的環境中,你不行就得走人。所以川普許諾「我限制就業簽證」,結果那些大公司在美國就雇不到人,美國人不行,它就產品外包。現在矽谷的狀況是:其產業要從美國遷移到日本,日本又跑到東亞,東亞又挪到中國,如今中國也往東南亞跑,原因就在於那個大循環規律,日本人稱之為「雁陣理論」,後來中國人稱之為「大循環」,即「外循環」、「內循環」。
這是個客觀規律的過程。其實說中國崛起,是不是美國就一定衰弱,並不是這樣。壓力最大的是台灣和日本,但台灣、日本很高興,他們享受紅利,因為當他們的產業升級了,就把那些垃圾產業、高能耗、高汙染產業甩給了中國。
習近平的思路是:「製造業不能走」,那麽治汙染的成本很高昂,最後競爭鏈還得往東南亞跑,很重要的原因是經習近平這麽一鬧騰,在中國就無法經營了。日本、台灣遇到相同的問題,倘若說產業升級的技術是矽谷的,錢是華爾街的,那這些企業為什麽不在美國落地呢?是因為美國的勞動力跟不上。美國70%多的白人不讀書,不上大學,他們不喜歡讀書。現在的一個熱門話題是芬太尼,白人社區出現這些問題時,黑人也是一樣,靠吸毒自我麻醉、自我解脫,這樣的結果自然使生產力退化,導致國力退化。
川普說:「要讓美國再次偉大,讓這些產業回到美國。」至於是否真能回來,百姓是不可能知曉其中的子丑寅卯。他們相信川普,他這麽說了,就會讓產業回歸,他們就有救了,有工作了。
在這些總統中,我覺得奧巴馬最聰明,他拍了一部紀錄片《美國工廠》,切入的竟然是經典的「川普命題——讓製造業回歸美國」,講述了中國福耀玻璃集團在美國俄亥俄州代頓市建立工廠。矛盾的焦點是:美國勞動力不行,中國勞動力可以。所以美國想復興這些傳統產業也是做不到。當美國企業進入了生產高精尖產品,那麽對員工的知識學養要求自然是高學識、高文憑。我們都看到了,台灣和日本能接得住,美國就接不住現代製造業。
對美國建制派的評判
王軍濤:什麽叫建制派?指特定機構中根深蒂固的精英階層,可以行使控制權,相對較小的階級或人群都可以被稱作「建制派」。相反,在社會學術語中,任何不屬於「建制派」的人都可能被標記為與「局內人」相對的「局外人」。
美國存在的問題,建制派已經看到了,但他們不承認存在這個問題。希拉里在競選時對川普說:「你不要侮辱美國,我們美國很偉大。」但是美國人民,就是不認同為美國幹活、打仗的外國人,美國人民認為:這些外國人反客為主、鳩占鵲巢。
美國的衰落,是一大批傳統美國人沒有能力,失去了工作。相反那些外國人,才是製造業工業革命的新軍,他們守紀律、有能耐,對新設備、新技術有腦子、有知識,成為了美國的主力。
那天我與一人談話,此人很討厭川普,在這些人的心目中,希望偉大國家的最大政治家,應該是道德風範與楷模,這是一種傳統思路與偏好。此人認為:川普作為一個美國總統不行。我問他:沒人關心民眾的困難與疾苦,而川普關心民眾,他非常準確地說出了美國人的痛,並表達了他們心中的那種希望再復興的強烈願望,這不就是非常理想的大國領袖。
我什麽時候開始對建制派產生想法?是到美國的第一年。剛到美國的時候,我是唯一受到國家元首歡迎的,因為當時曼德拉剛走,美國政府覺得我是一位眾望所歸的民主人士。但是一輪下來後,我連設置話題的權利都沒有了,他們只是把我當做一個展示櫃。
後來有一次談話,對我的影響與觸動很大。好像是哪個基金會的副總裁,他說軍濤,我就問你三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共產黨兩年後能垮台嗎?
我說:跨不了,但是會有一些變化。
他說:那是共產黨自己變呢?還是民間、還是你們?
我說:我們能起作用。
他又問:那是國內起作用、還是你起的作用?
他說:軍濤你記住了,在美國你不要說兩年後的事兒,就是你負責的這點事,我的董事會每年都要我拿出一個報告出來。我與同事高度競爭,如果他們有成就,我沒有成就,我就出局了。要不然我們公司完了,要不然董事會把我開除了。
建制派對待中共問題,似乎是矮了半截。川普的前司法部長巴爾提及一事:FBI要辦一個罪犯,向蘋果公司要求,把那個解碼的密鑰交出來,蘋果說不行,我們有個對顧客的承諾。但是中共給蘋果壓力,一夜之間幾百個APP就下架了。巴爾說,那個好萊塢號稱是美國自由的標桿,但是當共產黨對它施加壓力時,它居然就把拍西藏的一部電影,變更成一個神話故事名字。這不僅是蘋果公司的做法,更是美國建制派的思路與風格。
實際上我們這些人,說起來是代表著中國民運群體,即便是老魏(京生)、王丹和我三人組合,美國建制派也是不會重視的,至少我們在美國是沒有話語權的。
我在中國問題上第一次感受到了,這些建制派精英們是如何把中國問題篡改了。他們解決不了共產黨問題時,當精英們發現美國在共產黨那裏還有利益時,他們就改變了中國戰略,其實綏靖政策已經滲入到對中政策的各個領域。他們可以無視中國問題的存在,比如劉曉波的死、楊天水的死等,我們說是中共蓄意的,不是疏忽。問題是中國在美國的全球戰略上比俄國還重要,當他們解決不了中共問題時,他們還給普京施加壓力。針對中共,美國不敢冒犯,逐漸在退卻,所以建制派乾脆把中共問題全給扔下不管了。
在中國問題上,我特別支持川普,就是川普把中共打得滿地找牙。雖然他關心的不是我們人權問題,但是你看到了一頭大象闖進瓷器店,將中共的政治、經濟貿易等沖撞得七零八落,由此產生中國社會變局的連鎖反應,川普不怕搞亂世界,他只是直奔目標與目的。
美國選舉制度的優劣
廖天琪:你如何看待美國的選舉制度,特別是計算方法。
王軍濤:美國是世界上第一個在上百萬人的地域建立起民主國家,它的憲法有很多問題。我曾說過,美國的制度,從設計上來說,是很糟糕的制度。因為它的憲法誕生太早,有缺陷、有瑕疵,不盡完美都是可以理解的。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像美國,他們每次選舉都要吵架、打架,連穆斯林國家都不會這樣,阿拉伯世界也崇尚選舉制度,但從未見過他們幹仗,也未見動刀動槍,人就選出來了,沒有像美國天天這麽吵與打。
廖天琪:計票制度是否有很多問題?按照選舉人得票票數來決定誰勝誰負,比如某州共和黨票數多了,整個就都計算給共和黨,其它的就不算了,所以選舉結果,往往贏得選票多數者,不一定會贏得選舉,關鍵決定於贏得選舉人的票數,這似乎不太公平。
王軍濤:選舉制度怎麽設計都會有不公平,比如說政治學制度設計這一塊,一個叫比例代表制,一個叫贏者通吃,是二選一,最容易選中間派出來,這個人要盡量代表更多的人,就避免了一些很激進的少數人,他只要贏得一定比例之後就能當選。比例代表制的難處是,有些激進主義者會被選出來,這個國家的政府就易激進化。美國不大容易出現激進派,川普是個特例,很少見。
廖天琪:中國的權力產生、政府組成,僅是停留在上層與小眾之內,故此中共的政策強調「高屋建瓴」,本身就脫離了基層民心民意。從制度這一點上來說,美國制度遠優於中國,這是無可爭議的。
王軍濤:近三十年的全球化,外國人大量湧入美國,使一些傳統美國人在競爭中被出局。為什麽強調州權,因為聯邦通吃的基礎來自於州權,從國家與民眾、聯邦與州權來說,美國的選舉制度實現了上下對接、貫穿於基層的民心民意。
廖天琪:還有一點,為什麽不用簡簡單單的計算機投票選舉,非要采取一個州一個州的實地投票選舉?
王軍濤:從技術層面來說,現在使用計算機選舉完全沒有問題,只要是美國公民,哪怕居住在天涯海角,都能參加選舉,也不會出現作弊可能,問題是為什麽美國行政部門不采用呢?這是個政治話題,倘若用計算機投票,共和黨就完了。在美國,這裏還有個州權問題。美國自建國以來,州權主義根深蒂固。什麽是州權?它與聯邦相對,任何一州都有權宣布聯邦國會的某項法律無效。小州在決定聯邦事務時,小州有比較大的比例,因為它怕大州欺負,特別像民政政策等。
對民主制度來說,美國是大國,墨西哥人、印度人、中國人、越南人等都有,本身就是世界家園,即便是隔條街,都難以揣測他們的想法和主張。咱們中國人吧,從外貌面相就會產生好人壞人的判斷,可說是八九不離十,大家無非是心照不宣而已。而對於印度人等外籍民族人,就很難從外貌、儀表與舉止上作出評估。美國這個國家同質性比較低,它就是要通過高度的集中凝聚起來,突顯了美國制度的優越。
川普改變中國是虛張聲勢
王軍濤:其實川普說了很多極端的話,不是真的要做,他的「極限施壓」張口就來。比如他跟中國,其實他根本不想改變中國。
那天我們與一位共和黨議員一起聚餐,他就說:川普呀是拍習近平的馬屁。我回答:是呀,媒體也在議論全世界拍習近平馬屁最響的就是川普,習近平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他自己都不敢說是二百年來中國最偉大的,但川普照樣說,他才不管這些。不過只要習近平在貿易上不給搞平,美國就會「極限施壓」,那天他是跟國務院說,把所有能整中國人的東西拿出來,發個China week(中國周)。這一招打出來,把習近平打的滿地找牙,然後各個方面借機就把中國的事兒弄出來,一弄嚇一跳。是川普創造了一個氛圍,拜登沿著這個局走下去了,因為美國確實發現,中國這個威脅太大了。
川普威脅北約的那段話是這麽說的,不是欠錢,是規定有一個比例,欠錢不給他叫primer(起爆了),規定的計劃必須完成,我為你提供服務了,你不按計劃支付給我,那我就不給你服務了。他的意思是,你不願挨打就得給我付錢。他有時也說,共產黨那個極限就是施加壓力,但凡正常思維的人均不敢反抗這樣的「極限施壓」。
我要表達的意思是,川普的這些話千萬別當真,美國人真的不希望你理解為:美國應該比你承擔得更多。因為美國人很簡單,具備更大權力,就得有更大的責任,美國人不想承擔這麽多責任。
北約要為俄烏戰爭多承擔
廖天琪:俄烏戰爭相持兩年之久,北約、歐洲一定不希望烏克蘭認輸,這意味著俄羅斯打破了歐洲地緣政治的均勢戰略,換句話說:北極熊回來了,又想成為歐洲的新霸王。整個歐洲都已感悟到了川普與普京的狐朋狗友之情,川普揚言:「一天之內就能讓俄烏停戰」。
王軍濤:給讀者一個建議:川普的話,不要太當真。
第一,川普慣用「極限施壓」一手,極限,指「無限挨近永不能抵達」的值,這一特定變量其實川普也不知道,可說是「雷聲大」的虛張聲勢,是嚇唬對手的,當對手達到一定的有效目標就結束了。
第二,川普動輒「亂扔烏紗帽」,什麽「撤出北約」呀,「從東亞撤軍」呀,上海人叫「摜爛山芋」,把棘手的事留給對手去應付,北約國家、日本、韓國花了錢,這些話便一風吹。這叫「錢能解決的事都不是事」。
川普好咋咋唬唬,令對手難以應對。其實美國與北約、日本、韓國等都簽署了軍事合作條約和安保條約,美國三軍總司令說:美國的義務是絕對不會放棄的,而且有國會監督。雖然說川普是美國總統中最努力兌現諾言的人,但是他的兌現率很低,因為制約太多,連共和黨的國會議員都不投他的票,這就是事與願違。
第三,川普好「退群」,這令國際社會難以應對和適應。比如川普說退出烏克蘭戰爭。問題是美國的相關部門一直在繼續執行任務,不是川普一句話能說停就停。即便川普退出烏克蘭戰爭,也只是軍事裝備的支持撤下來,還有北約、日本、韓國等民主國家陣營的支持,烏克蘭也未必打輸。
開戰之初,烏克蘭頂住了戰爭壓力,從軍事上來說,贏得了北約國家、世界各國的尊敬、佩服與支持,各國的軍事裝備傾囊而出,眼下無非是武器落後點,裝備打得差不多了。不過俄羅斯也不見得好到哪裏去,只是雙方打得更慘而已,只要烏克蘭不放棄抵抗,就還有勝利的希望。
川普要歐洲多盡點責任,我也覺得是應該的,因為這麽多年,「二戰」剛打完大家都落後,歐洲、日本等都是窮光蛋,是美國幫助北約國家、日本、韓國等恢復經濟發展,這些國家確實應該替美國多承擔一些責任。
所以,烏克蘭戰爭,我覺得美國如果撤一下,歐洲就會跟進。而且歐洲人口與俄羅斯之比:5比1 ,從經濟實力來說,俄羅斯遠不能與其相提並論,歐洲不是耗不過俄羅斯,倘若現今歐洲有困難,那麽俄羅斯就更困難。我不擔心美國真的撤出歐洲,怎麽可能呢?川普的很多想法和說法張口就來,其實他的真正目的,或者說目標是:歐洲必須多多承擔責任,別老讓美國做冤大頭。
結語:世界向何處去?
俄烏戰爭持續不斷,輸家總歸是交戰的雙方,卻還殃及整個歐洲,現如今令歐洲人深感憂慮是:物價升、歐元跌、能源暴漲不下。
「全球化」已步入兩個「半球化」,按價值觀、社會制度,涇渭分明、分道揚鑣,繼續擴大分離脫鉤對立,世界重新回到了冷戰時期。
和平與發展,是人類社會繁榮興盛的主題,2015年9月聯合國大會通過2030年全球發展決議,強調了和平與安全,是通向可持續發展的先決條件和途徑,這也是地球村人民的期盼!
《銳傳媒》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