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烏克蘭危機中,中印都拒絕跟隨美國制裁俄羅斯。中國外長王毅訪問印度,展開「破冰之旅」,打破了三年前邊境衝突之後的僵局。王毅與印度外長蘇杰生和印度國安顧問多瓦爾舉行會談,展示中印兩國獨立於美俄的外交路線,探索「第三條路」的發展,反對單邊主義,反對粗暴的干涉內政,也避免中印兩國「被捲入」烏戰的漩渦,拒絕陷入烏克蘭危機的泥淖中,印度在美俄博弈中扮演更獨立角色。
在聯合國譴責俄羅斯的決議案投票中,佔據世界人口三分之一、有二十八億人的兩個亞洲大國——中國和印度投了棄權票,
北京沒有錯過這個「共同立場」的機遇,外長王毅立刻訪問印度,展開三年來中印高層的第一次「破冰之旅」,打破了三年前邊境衝突之後的僵局。王毅與印度外長蘇杰生和印度國家安全顧問多瓦爾舉行了長達好幾個小時的深入的工作會議,展示中印兩國獨立於美俄的外交路線,探索「第三條路」的發展,反對單邊主義,反對粗暴的干涉內政,也避免中印兩國「被捲入」烏戰的漩渦,拒絕陷入烏克蘭危機的泥淖中。
印度不僅拒絕制裁俄羅斯,還加碼購買更多的俄羅斯的能源,顯示印度不懼美國一度發出的「二度制裁」的威脅。印度曉得美國的印太戰略與四方會談機制都需要印度,因而印度更有底氣,在美俄的博弈中,扮演更加獨立的角色。
王毅在總結自己的印度之行中表示,中印是夥伴而不是對手,應該相互成就而不是相互消耗,指出中印作為「成熟理性的兩大鄰國」,要有更長遠的眼光,「不應該用邊界問題來定義甚至阻礙雙邊關係的整體發展」。
印度外長蘇杰生表示,印度沒有改變對中國重要性的戰略判斷,願同中方合作,使雙邊關係盡早走出低谷,國安顧問多瓦爾更指出:印中是夥伴不是對手,並提出繼續以中印邊界雙方軍隊的隔離來避免衝突,維持和平。王毅和蘇杰生的會晤,也是疫情與烏戰夾擊下世界格局的新方向。中印握手,對美國總統拜登的印太戰略帶來難堪的衝擊。
在俄烏戰爭處於轉折點的時候,中印破冰探索第三條道路的外交折衝,向拜登發出訊號,不要在俄烏戰爭結束後再度回到亞洲,在中印兩大國之間見縫插針,營造新的危機,滿足美國的戰略利益需要,卻將亞洲地緣政治平衡的破裂和無數百姓的生命放上祭壇。
王毅強調,作為兩個發展中大國和新興經濟體代表,中印應堅持走好自己選擇的道路,正確把握兩國關係發展方向,登高望遠、?手合作,為促進地區乃至世界的和平穩定做出各自的貢獻。王毅就此提出三點思路:
一,要以長遠眼光看待雙方關係。中印兩國有上千年文明交流史,友好合作始終是主流。中印實現各自民族復興,將對亞洲乃至世界產生重大深遠影響。雙方要堅持兩國領導人「中印互不構成威脅,互為發展機遇」的戰略判斷。
二,要以共贏思維看待彼此發展。中方歡迎印發展振興,支持印在國際事務中發揮更重要作用。中方不追求所謂「單極亞洲」,尊重印度在地區的傳統作用。願在南亞地區探索「中印+」合作,實現更高水平、更大範圍的互利共贏。
三,要以合作姿態參與多邊進程。全球治理迎來「亞洲時刻」。中印將分別主辦金磚國家、二十國集團和上海合作組織領導人峰會。中印用同一個聲音說話,全世界都會傾聽。中印?手合作,全世界都會關注。
印度不顧美國的面子,堅持「自主外交」的立場,一方面是因為俄羅斯是印度傳統的友邦、特殊戰略關係的夥伴、也是印度軍備和國防力量提升的最主要支持者;另一方面,說來頗具諷刺意味,俄羅斯也是印度用來牽制和平衡中國及巴基斯坦最重要大國。當印度在吞併克什米爾遭遇聯合國決議案譴責時,俄羅斯是新德里最堅定的支持者。同樣,俄羅斯在二零一四年將克里米亞併入其版圖時,印度也拒絕譴責莫斯科。
印度避成美國棋子棄子
烏克蘭戰爭的慘狀教訓了印度總理莫迪,在美中博弈的過程中,如果印度真的一面倒傾向華盛頓,那就有可能遭遇「烏克蘭的慘狀」。新德里清楚,在美國的印太戰略中,作為人口大國、且是民主國家的印度,自然成為華盛頓拉攏的對象,而美國也基於對付中國,在核技術和高科技部分對印度打開了大門。但是,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要求「禁飛區」和「攻擊性武器支持」的泣血呼喚遭遇了北約和美國的選擇性冷遇,卻喚醒了印度,要避免成為美國對抗中國的「棋子」和用過即棄的「棄子」,唯一的選擇就是堅持「不結盟」的獨立性,在大國博弈之間左右逢源,而非為他人「火中取栗」,結果導致「引火燒身」。
同樣,北京也認識到,要避免俄羅斯陷入以入侵主權國家來尋求國家安全的困境,唯一的方式就是放棄固執,摒棄邊界衝突的前嫌,甚至將印度與達賴喇嘛的關係也置於一邊,與鄰居大國握手言歡。為此,在與蘇杰生的會談中,王毅提出了不用邊界問題定義中印雙邊關係,而是堅持兩國領導人提出的「中印互不構成威脅、互為發展機遇」的共識。
當美國總統拜登在波蘭訪問時,不但把俄羅斯總統普京說成是「屠夫」,更脫稿信口開河說普京「不能繼續掌權」,全球一片嘩然,因為他輕易改變了美國不在大國競爭中謀求「更替對方政權」的底線,讓整個世界陷入更加危險的「核戰」危機。儘管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和德國總理朔爾茨都出來打圓場,稱「政權更迭不是北約的目標,也不是美國總統的目標」,但正在全力斡旋和平的法國總統馬克龍一針見血指出,「我們已經做出了選擇不以軍事手段干預衝突」,法國總統「不會說這樣的話」。
俄羅斯的反應更加激烈,遭到西方制裁的俄羅斯國家杜馬主席沃洛金認為,拜登的「非外交」言論是出於無能為力的歇斯底里。不過,拜登的「豪言壯語」對正在受到美國巨大壓力的中國而言,卻是一記響亮的警鐘。儘管美國總統安全顧問沙利文早在去年十一月就公開表明,拜登政府「不謀求推翻中國體制」,而美國國務卿布林肯更是在去年三月在國務院的首次演講中,明確宣布美國今後不會為了民主而對其他國家進行軍事干預,也不會用武力推翻其他政府;諷刺的是,在參議院和白宮浸淫幾十年的拜登竟然對自己的「新政」毫無了解,脫口就是要更換其他大國的領袖,怪不得已經在西方獲得英雄稱號的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都要吐槽,認為北約和美國只說不做,讓烏克蘭的平民在戰爭中遭遇更多的人道危機。澤連斯基已經看清,雖然普京對烏克蘭人而言罪不可赦,但烏克蘭也不甘心成為美國「拖垮俄羅斯」的棋子,以至於他在一連串的西方國家國會演講之後,接受俄國媒體的集體採訪,釋放出願意以「中立地位」換取停戰和平的信息。
北京在俄烏戰爭中採取的中立立場雖然遭到質疑,但連美國國務卿布林肯都終於承認,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和拜登視頻峰會後,華盛頓沒有看到中國對莫斯科的戰爭支援。
美國下個目標是中國
但中國清楚知道,俄烏戰爭之後,美國下一個目標就是中國。因為在研究美國戰略上真正下了苦功夫的北京不認為拜登的脫稿講話是一句「失言」,而是總統慷慨激昂進行演說時,不小心洩漏了「天機」。其實,早在二零一九年五月,美國國防大?以及北約的智囊機構蘭德智庫就列出了對抗俄羅斯的六大步驟,其中包括武裝烏克蘭、推動對白羅斯的「政權更迭」、通過哈薩克斯坦和吉爾吉斯坦等國的政權更迭,削弱俄羅斯在中亞地區的影響力等。到了俄烏戰爭爆發後,蘭德智庫也發出了懲罰性的經濟制裁可能觸發俄羅斯「政權更迭」的言論。
不僅如此,中國的智庫人員也明確提醒當局,儘管美國和北約大力將俄羅斯「推向」中國,讓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的「連俄制中」策略徹底成為泡影,但北京不能指望俄羅斯來分擔中國承受的戰略壓力。早在小布殊時代,美國已經進行「戰略東移」,已故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更是「劍指中國」,只因為「九一一」事件的突然爆發,給了中國十多年的時間窗口。到了奧巴馬時代,「亞太再平衡」策略替代「美中共治」(G2),美國插手南海爭端,遏制中國再度成為美國戰略重心。再到特朗普時代,用印太戰略替代「亞太再平衡」,華盛頓對北約已經不感興趣,制裁中國已經成為美國兩黨共識。拜登上台「逢特必反」,唯有在對華政策上「特規拜隨」,且「組團圍中」做得更狠,並將印太戰略落到實處,更以所謂的美英澳印四國機制奠定最終組成「亞洲北約」的基礎。
俄烏戰爭上演,美國重回歐洲,但並沒有忘記自己的「戰略初心」,用二級制裁的「威脅」逼北京站台,並將台灣牌打得更凶,顯然是要營造「第二個烏克蘭」的態勢,將中國逼上「俄羅斯第二」的困境。
儘管習近平與普京在冬奧開幕式之前的會談出現了「合作無上限」的外交辭令,在俄烏戰爭爆發後引發了中國支持莫斯科的「陰謀論」泛濫,中國駐美大使秦剛及時拋出了「原則有底線」的言論來止損;但中國看到,美國政府正在動員輿論製造新的一波浪潮,為後烏戰時代的「中國幫凶應與俄羅斯同罪」的抗中邏輯預先製造註腳,將莫斯科和北京打成「邪惡軸心」,開?全球化停滯之後的新冷戰時代。因此,如何衝破烏戰的泥淖,避免陷入「第二個俄羅斯」的困境,成為北京考量在歐洲如何介入斡旋和平的同時,也開始?動在亞太地緣政治中的排雷動作,用上世紀五十年周恩來和尼赫魯建立於和平共處五項基本原則之上的不結盟運動,來解構新冷戰的威脅,延續全球化的生命力,為亞洲和平創造基礎。
值得關注的是,在莫斯科對烏克蘭「閃電戰」受挫後,以冷戰結束後「歷史終結」聞名於世、但被事實打臉的日裔美國政治學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又提出了新的觀點,即聯合國安理會被再次證明是無用的,唯一有用的是聯合國大會投票,它有助於識別世界上壞的或推諉的行為者(bad or prevaricating actors)。
北京的未雨綢繆,並沒有在對印度外交上止步。隨著俄羅斯宣布「特別軍事行動進入第二個階段」,俄烏戰爭的結局已經愈發清晰。莫斯科的戰略目的已經從「更迭基輔政權」轉為「解放烏東地區」,拿下馬里烏波爾和敖德薩,控制烏克蘭的所有入海口,殲滅被莫斯科稱為「新納粹」的烏東烏克蘭武裝部隊主力,開闢新的緩衝區,讓澤連斯基被迫接納「中立國家」的地位;同時,為了制約拜登要改變「不使用核武先發制人」的核武政策,以及可能給烏克蘭輸送進攻性武器,來拖死俄羅斯,普京加大對烏克蘭接近波蘭的西部邊界大城利沃夫發射導彈攻擊,以核戰威懾北約。對此,澤連斯基已經明言,莫斯科要把烏克蘭變成「南北韓」的分裂國家。
北京清楚知道,俄烏戰爭一旦通過談判結束,美國在收穫制約歐盟、削弱俄羅斯的戰略成果後,一定會再度將重心對準北京。而韓國大選出現了「親美日、拒中國和朝鮮」的尹錫悅政權,加上南北韓原有的對峙,極有可能讓華盛頓見縫插針,挑動半島緊張局面,最後在台海、朝鮮半島、南海其中一個地方引爆軍事衝突,把中國拖入戰爭的泥淖,並通過沒有底線的超級經濟制裁,讓北京變成第二個莫斯科。
為避免這種危機,北京再次走出舊思維的框框和大國表面的驕傲,對在大選中無情抨擊中國、並聲言擴大部署曾經令北京大為光火的薩德導彈防禦系統的右派候任韓國總統尹錫悅遞上了橄欖枝。習近平致電尹錫悅,恭喜其當選總統,並表示願意同新總統一起,推動中韓戰略夥伴關係行穩致遠。不僅如此,中國還打破國家領導人不跟候任總統通話的規定,在拜登走訪歐洲和波蘭的時候,於三月二十五日與尹錫悅直接通話二十五分鐘,承諾在供應鏈、疫情防護、氣候變化等領域擴大與韓國的合作,並在積極管控地區和國際事務上形成共識,為保持朝鮮半島穩定緊密合作。要知道,也在相同的時刻,朝鮮相隔四年四個月,試射成功一枚懷疑是新型洲際導彈,射程達兩千多公里。對此,即將下台的文在寅政府也發射了地對地導彈等三枚導彈作為反制,半島軍事角力升溫。習近平與尹錫悅通話,等於告訴首爾,北京有信心發揮對平壤的影響力,維持半島和平。
由此可見,中國在俄烏戰爭之後,展開了全方位的睦鄰外交,目的就是嚴防美國鼓動地區矛盾動盪,誘發中國擦槍走火的風險,重蹈俄烏戰爭的覆轍。當然,北京也應該看到,如果在俄烏戰爭進入尾端的時候,中國主動出面斡旋,成為和平的締造者,並積極說服俄羅斯在獲取國家安全的同時,也尊重烏克蘭的國家主權,援助烏克蘭重建,那中國將會獲得相當正面的大國擔當形象。
轉載自《亞洲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