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唐納德·川普贏得重返白宮的機會時,許多國家都以為自己知道會發生什麼,以及如何為即將發生的事情做好準備。
世界各國首都的外交官們都表示,他們將關注川普政府的所作所為,而不是川普的言論。那些大國制定了計劃來緩和或反擊川普懲罰性關稅的威脅。較小的國家則希望自己能躲過又一場四年的「美國優先」颶風。
但是,讓世界保持冷靜並繼續前進越來越難。
在週二的馬阿拉歌莊園新聞發布會上,川普拒絕排除使用武力奪取格陵蘭島和巴拿馬運河的可能性。他發誓要將墨西哥灣重新命名為「美利堅灣」。他還表示,出於美國國家安全的考慮,他可以使用「經濟力量」將加拿大變成美國的第51州。
對於那些急於從虛張聲勢中辨別實質的人來說,這似乎又是一場散漫的夸夸其談,一部更加肆無忌憚的續集——《川普2》。甚至在就職之前,川普就以其令人目瞪口呆的願望清單在全球引發人們評價道:「又來了」。
然而,除了閑聊之外,還有嚴重的利害關係。當全世界都在為川普的回歸做準備時,他的關注點與19世紀末遙遠的美帝國主義時代之間的相似之處正變得越來越重要。
川普已經對那個時代的保護主義大加讚賞,聲稱19世紀90年代的美國「可能是它在歷史上最富裕的時候,因為那是一個關稅體系」。現在,他似乎又在將19世紀和20世紀初對領土控制的關注加入進去。
這兩個時代的共同之處在於對地緣政治動盪的恐懼,以及被排除在具有重要經濟和軍事意義的區域之外的威脅。正如美國西北大學歷史學家丹尼爾·伊默瓦爾所說:「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回歸到更多強取豪奪的世界。」

對川普來說,中國的威脅正在逼近——在他看來,中國隨時準備奪取遠離其邊界的領土。他誣衊中國控制了美國建造的巴拿馬運河。此外還有一個(相對更貼近現實的)說法——中國及其盟友俄羅斯有可能控制北冰洋航道和珍貴礦產。
與此同時,隨著一些國家(印度、沙烏地阿拉伯)的崛起和另一些國家(委內瑞拉、敘利亞)的惡化和掙扎,四面八方的競爭在加劇,這為外部影響滲入創造了機會。在19世紀80、90年代也出現了爭奪控制權的局面,沒有一個國家能夠獨佔鰲頭。人們認為國家強大了,版圖也應該擴大,相互敵對的各方勢力開始重繪地圖,引發了從亞洲到加勒比海的諸多衝突。
1898年,美國吞併關島和波多黎各,這與歐洲的殖民規劃如出一轍。但在菲律賓等較大的國家,美國選擇了間接控制,通過談判達成交易,為美國企業和軍事利益提供優惠待遇。
一些人認為,川普對格陵蘭島、巴拿馬運河甚至加拿大的執迷是一種他個人的訴求,試圖引發對領土擴張追求的重新關注。
「這符合美國對它認為是其利益所在的地區施加控制或試圖施加控制的模式,在不使用『帝國』、『殖民地』或『帝國主義』這些可怕的字眼的同時,仍能獲取物質利益,」澳洲雪梨新南威爾斯大學的美利堅帝國歷史學家伊恩·泰瑞爾說。
川普威脅要接管領土,這可能只是一個交易起點或某種個人願望。美國過去已經與丹麥達成協議,以便在格陵蘭島建立基地。在許多外國外交官和學者看來,他提出的將那裡和其他地方「美國化」的建議,與其說是一反常態,不如說是對常態的升級。多年來,美國一直試圖用一種熟悉的方式來遏制中國的野心。

菲律賓再次成為焦點,美軍與菲律賓達成了新的基地協議,以便在與中國的潛在戰爭中使用。對亞洲和北極地區貿易來說最重要的海上航線也是如此,隨著氣候變化融化冰層,航行變得更加容易。泰瑞爾說:「美國一直想要的是市場准入、通信線路,以及物質力量的前置部署能力。」但對於某些地區來說,歷史的前車之鑒尤其喚起恐懼。
巴拿馬及其鄰國傾向於將川普的言論視為19世紀90年代和20世紀80年代的混合體,當時冷戰導致華盛頓打著打擊共產主義的幌子插手許多拉美國家的事務。門羅主義是另一個19世紀產物,當時美國將西半球視為其專屬勢力範圍,如今門羅主義與關稅和領土交易一起重新變得重要起來。
墨西哥城著名專欄作家卡洛斯·普伊格稱,拉丁美洲比世界上任何其他地區都更擔心川普的回歸。「這就是川普,手握兩院多數優勢,抱怨了整整四年,一個只關心自己和不惜一切代價要贏的人,」普伊格說。
「對於這樣一個人來說,無論他的承諾有多麼瘋狂,他都想表明他正在努力實現這些承諾。我不確定一切都只是恃強凌弱和近乎滑稽的挑釁。」
但川普究竟能取得多少成果或造成多少破壞呢?他在佛羅里達州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既有含糊其辭的威脅(「可能是因為你不得不做些什麼」),又有救世主般的承諾(「我說的可是保護自由世界啊」)。這足以喚醒其他國家,甚至在他上任之前就已經吸引了強烈的關注和反擊。

法國外交部長讓·諾埃爾·巴羅週三警告不要威脅歐盟的「主權邊界」——他指的是丹麥的格陵蘭島。他還說:「我們已經進入了一個要回歸到弱肉強食的時代。」
在馬阿拉歌可能看不出來,但在外國首都卻討論得沸沸揚揚:許多國家已經厭倦了川普想要恢復其榮光的那個美國。雖然美國仍然是一股主導力量,但其影響力已不如20世紀80年代或19世紀90年代,這不僅是因為中國的崛起,還因為在許多國家看來,美國自身正陷入功能失調和債務危機,而其他國家卻在大發展。
美國在「二戰」後幫助建立的國際體系將貿易放在首位,希望以此阻止國家對外征服——這一體系運作良好,鋪設了通往繁榮的道路,從而使美國單邊主義的威力減弱。
正如華盛頓昆西治國方略研究所全球南方項目主任薩朗·希多爾所解釋的那樣,許多發展中國家「更老道、自信和精幹了,而美國變得不再那麼可預測和穩定」。換言之,當今世界動盪不安。歐洲和中東的戰爭,中國、俄羅斯和朝鮮的專制夥伴關係,被削弱但正在尋求核武器的伊朗,以及氣候變化和人工智慧,都在動搖戰後的平衡。
19世紀末也曾動盪不安。歷史學家認為,川普現在可能犯的錯誤是,他認為只要增加美國的疆域和資產,世界就能變得更平靜、簡單。川普將保護主義、帝國主義時代浪漫化,而那個時代在德國和義大利試圖強取豪奪時崩塌了。結果就是兩次世界大戰。「使用20世紀武器是什麼下場,我們已經見識過了,」著有《如何隱藏一個帝國:大美國簡史》一書的伊默瓦爾說。「21世紀可能要危險得多。」
轉載自《紐約時報》中文網
Damien Cave領導《紐約時報》在越南胡志明市的新辦公室,報導亞洲乃至全世界的權力更迭。
English original:https://www.nytimes.com/2025/01/08/world/asia/trump-greenland-panama.html